蝌蚪窝人人操
蝌蚪窝人人操
老张蹲在村口的池塘边，眯着眼看了半晌。水面上漂着一层绿萍，底下黑压压一片小影子窜来窜去，那是刚孵出来的蝌蚪。他忽然咧嘴笑了，扭头对旁边玩手机的小孙子说：“瞧见没？这蝌蚪跟人一个样，挤在这巴掌大的水洼里，你碰我我撞你的，忙忙叨叨不知道在赶啥。”孙子头都没抬，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。
“这叫‘蝌蚪窝里人人操劳’。”老张自顾自地说下去，捡了根枯枝在水里轻轻搅了搅。那群小生灵顿时乱作一团，有的往泥里钻，有的往萍叶下躲，水被搅浑了，反而更看不清方向。“咱们现在不也这样么？住得比鸽子笼还密，地铁里人贴人，写字楼里熬夜加班，手机里消息响个不停。人人都说在奋斗，在往上走，可抬眼一看，前头还是黑压压一片后脑勺。”
他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在厂里。叁百号人挤在同一个车间，机器轰隆轰隆响，说话得扯着嗓子喊。那时候图个安稳，觉得进了国营厂就是端了铁饭碗。每天上班下班，排队打饭，月底领粮票，日子像流水线上的零件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可人心里那点活泛劲儿呢？就像这塘底的泥鳅，偶尔冒个泡，又缩回去了。
池塘对面有个人在钓鱼，半天没见起竿。老张心想，这倒是个明白人，知道找个清静角落。可如今哪儿还有真正的清静？城里房价高得吓人，年轻人掏空六个口袋才凑个首付，背上叁十年贷款，真成了水底的蝌蚪，尾巴还没褪呢，就得拼命往前游。游去哪儿？不知道。只晓得不能停，停了就被后头的浪卷走了。
“爷爷，你说它们长大了会变成啥？”孙子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了，指着水里问。
“变成青蛙啊，蹦到岸上去。”老张说，“可池塘就这么大，岸上地方也有限。有的能跳到稻田里吃虫子，有的跳到马路上，指不定就被车轮轧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，“这人跟蝌蚪啊，说到底都在抢那点儿活路。抢阳光，抢吃食，抢个能伸开腿的地界儿。”
信息茧房这个词，老张是在儿子的朋友圈里看到的。当时不太明白，现在看着这塘蝌蚪，忽然就懂了。每只蝌蚪都活在自个儿那片小水域里，以为眼前那几寸就是整个世界。人又何尝不是？算法推给你的都是你想看的，朋友圈里晒的都是光鲜的，久而久之，真以为日子就该是那样。忘了池塘底下还有泥，水里还有缠腿的水草。
太阳西斜了，水面泛起金粼粼的光。钓鱼的人终于收了竿，拎着空桶走了。老张拍拍裤子站起身，腿有点麻。他最后看了一眼池塘，那些蝌蚪还在不知疲倦地游着，聚了又散，散了又聚。远处传来收工的摩托车声，村道上扬起薄薄的尘土。
回家的路上，孙子忽然问：“那要是蝌蚪不想抢了呢？”
老张愣了一下，摸着孩子的头笑了。“那也得看造化。有的随波逐流，也能长大。有的找个石头缝躲着，说不定也能活。但这塘子就这么大，水就这么多。”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烧红的云彩，“重要的是啊，别光顾着挤，偶尔得探出头来，看看天是什么颜色。”
炊烟从各家屋顶飘起来了，晚饭的香味混在晚风里。池塘渐渐暗下去，变成墨绿色的一块。那些看不见的、忙碌的小生命，还在继续它们与生俱来的操劳。而岸上的世界，灯光一盏盏亮起来，另一种生活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