么公叁个儿媳
么公的叁个儿媳
村里人都说，么公有福气。叁个儿子，娶了叁房媳妇，个个都挺像样。可这福气里头，滋味到底如何，恐怕只有么公自己心里最清楚。
大儿媳桂芳，是邻村嫁过来的，人如其名，带着一股子桂花似的实在劲儿。她是家里的“定盘星”，话不多，但手脚麻利得很。每天天不亮就起来，喂鸡喂猪，灶台上的活儿料理得清清爽爽。么公的衣裳破了，不用吭声，第二天准保给补得妥妥帖帖。村里人夸她贤惠，么公也点头，可私下里总觉得，跟这个大儿媳之间，隔着那么一层客气。她太周全了，周全得仿佛在完成一份责任清单，少了点家常的热乎气。么公有时想跟她说点闲话，她总是嗯嗯应着，手里的活计却不停，眼睛也不大抬起来。
二儿媳丽萍，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。她是镇上长大的，爱说爱笑，穿得也鲜亮。刚嫁过来那会儿，村里人都觉得么公家添了抹亮色。她主意大，脑子活，总想着把家里的土特产弄到镇上去卖，还想搞什么直播。按说这是好事，可问题就出在这“主意大”上。她跟老大、老叁家的，常常说不到一块去。她觉得大嫂太闷，叁嫂太娇；大嫂叁嫂又觉得她太咋呼，不踏实。为了一点小事，比如今天该谁去镇上采买，明天老屋那块空地该种菜还是搭个棚子，都能生出些不大不小的别扭。么公在中间，劝也不是，不劝也不是，常常是这边点了头，那边又觉得委屈。
叁儿媳晓静，是个读书人，性子柔和，像春天的柳絮。她说话轻声细语，对么公也格外体贴，常给他买些柔软的糕点，怕他牙口不好。可这媳妇，似乎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书本世界里，柴米油盐的事，不太上心。有一回么公让她帮忙看会儿灶上炖的汤，她看书入了迷，差点把锅烧干。老大媳妇看了直皱眉，老二媳妇知道了，少不了又是一番半真半假的玩笑话。晓静自己红了脸，么公反倒要安慰她：“没事，没事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。”
这叁个儿媳，就像叁味不同的料，放在么公生活这口锅里。你说她们不好吧，个个都有真心。老大媳妇把么公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没话说，这份细致就是孝心。老二媳妇虽然咋呼，可家里真遇到难处，是她第一个跑前跑后找门路。老叁媳妇的贴心话，是么公心里最受用的慰藉。但你说她们和睦吧，那细碎的摩擦，就像碗边看不见的裂纹，说不定哪天轻轻一碰，就显出来了。
最让么公心里犯嘀咕的，是去年他过生日。叁个儿媳倒是齐心，商量着在镇上饭店摆了一桌。可这顿饭，吃得么公心里五味杂陈。老大媳妇只顾着给他夹菜，自己都没怎么吃；老二媳妇忙着张罗拍照，说要发朋友圈；老叁媳妇倒是安安静静陪着，可问起家里的事，她又有点恍惚。么公看着满桌的菜，忽然有点想念老伴在时，一家人围着土灶，吃的那碗热腾腾的长寿面。那面味道或许普通，但那股子拧在一起的劲儿，是现在没有的。
时间久了，么公也琢磨出点门道。这家和万事兴的老理儿，真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。它得像揉面，光有水不行，光有面也不行，得慢慢揉，让它们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。他不再指望她们一下子亲如姐妹，那不现实。他开始有意识地在老二媳妇嚷嚷新点子时，转头问问老大媳妇觉得踏实不；在老叁媳妇泡了好茶时，特意叫上其他两个一起来喝。他不再当那个沉默的享受者，而是试着当个轻轻拨动一下的“调和”的人。
有一天傍晚，下着小雨，么公有点咳嗽。桂芳默默熬了姜汤端过来；丽萍下班回来，顺路买了止咳糖浆；晓静则拿着本书，坐在旁边轻声念些有趣的段落给么公解闷。叁个人谁也没多说话，就那么自然而然地，各自做了一点小事。么公捧着那碗热汤，看着窗外的雨，听着耳边的读书声，忽然觉得，这大概就是日子本来的样子吧。没有想象中的完美团圆，但这一点一滴、滋味各不同的好，实实在在，透着生活的温度。
村里的闲话慢慢也变了风向，不再只是夸么公有福气，开始有人说，么公这家，像个稳当的叁角凳，看着各是各的腿，但承着重呢，稳稳当当。么公听了，只是眯着眼笑笑，磕磕手里的烟袋，不置可否。他心里明白，这家啊，就像那田里的秧苗，看着各自生长，根须却在看不见的泥土下，悄悄地，缠到了一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