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借妻30分
《借妻30分》
老陈蹲在小区花坛边上，烟一根接一根地抽。脚边已经散落了五六个烟头，他那张平时总乐呵呵的脸，这会儿皱得跟核桃皮似的。最后，他把还剩半截的烟狠狠摁进土里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，掏出手机，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，终于点开了一个备注叫“老同学张胖子”的聊天窗口。
“兄弟，在吗？有个事儿…想跟你商量下。”消息发出去，老陈觉得手心有点冒汗。这事太荒唐，可他又实在没别的辙了。
张胖子回得倒快：“哟，陈总，啥指示？”
老陈一咬牙，把在心里盘算了好几遍的话发了过去：“我…我想跟你借下嫂子，就半个小时。你别误会！是这么回事……”
原来，老陈的儿子下个月要带女朋友回家，头一回见家长。可老陈的媳妇，叁年前就因病走了。这事他一直没跟儿子细说，儿子在外地打拼，老陈总报喜不报忧，每次儿子问起妈，他就说“好着呢，跳广场舞去了”、“跟老姐妹旅游去了”。这下可好，儿子突然要带准儿媳回来，点名要吃“妈做的红烧肉”。老陈一下子就懵了。他哪会做啊？这些年，都是凑合着过。他更怕的，是儿子知道真相后，那份压了叁年的愧疚和伤心一下子涌出来，场面没法收拾。
张胖子听完，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。“老陈啊，你这…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？”
“我知道这不合规矩，也难为情。”老陈的声音低了下去，“可我就想借这半个小时，让嫂子扮一下，露个脸，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一下，让我儿子隔着玻璃看一眼‘妈还在’，安安他的心。饭菜嫂子不用真做，我提前点好外卖放锅里…过后我就跟儿子说，你妈身体还是不大好，又回屋歇着了。我就想…就想买个‘时间’，把这场面圆过去。”
老陈说得磕磕巴巴，语气里全是窘迫和恳求。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开过最难以启齿的口。
张胖子又沉默了一会儿，叹了口气：“我跟我家那口子说说看吧。你这老小子…唉。”
事情居然成了。张胖子的爱人李姐，是个心软的热心肠，听说了老陈的处境，虽然也觉得别扭，但还是答应了。日子定在周六下午叁点，老陈儿子火车到站前半小时。
到了那天，老陈把家里收拾得锃亮，沙发上连个褶子都没有。李姐准时来了，手里还真拎了条围裙。气氛有点尴尬，老陈搓着手，话都不会说了。李姐倒是大方：“行了，老陈，别愣着。我该做点啥？真就站厨房？”
“哎，对，对…就站厨房窗边那块，亮堂。我儿子从小区进来，路过楼下花园，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厨房。”老陈忙不迭地比划。
李姐系上围裙，走进了厨房。老陈则坐立不安地在客厅踱步，时不时瞟一眼墙上的钟。这借来的叁十分钟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，滴答滴答，敲在他心坎上。他忽然有点恍惚，好像这叁十分钟，真能从时光手里偷点什么回来似的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老陈的耳朵竖着，听着楼下的动静。就在他估摸着儿子快到了的时候，厨房里传来“刺啦”一声，接着是锅铲翻动的声音。老陈一愣，赶紧走过去。只见李姐不知何时从自己带来的袋子里拿出了几样东西，正开火倒油，案板上放着切好的、肥瘦相间的五花肉。
“李姐，你这…”
“光站着不像。”李姐头也没回，专注地看着锅里的油温，“演戏也得演全套。糖色我炒得可能没你爱人好，但味儿应该差不离。”她的动作很熟练，热油，下冰糖，炒出焦糖色，再把沥干水的肉块倒进去翻炒。肉块裹上酱红的糖色，滋滋作响，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。
老陈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，看着那个系着围裙的陌生背影，在烟火气里忙碌。那股熟悉的、久违的红烧肉香味，蛮横地钻进他的鼻子，冲撞着他的记忆。叁年了，这个家再也没有过这种味道。他的眼眶毫无预兆地就热了。
原来，他想借的，从来就不是别人的妻子。他想借的，是这叁十分钟里，能重新飘出红烧肉香味的厨房；是儿子推门时，那一声带着期盼的“妈”；是一个“家”看起来完完整整、热气腾腾的样子。他以为借来一个“形象”就能填补空白，却没想到，真正触动心弦的，是这毫无预设的、带着温度的烟火气。
楼下隐约传来了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，还有年轻人说笑的动静。老陈猛地回过神，用手背快速抹了下眼睛。李姐关了火，把红烧肉盛进一个漂亮的瓷碗里，那色泽，油亮红润。她解下围裙，低声道：“我这就从后门楼梯下去。老陈…”她顿了顿，“跟孩子，好好说。这‘借’来的，终归不是自己的。”
门轻轻关上了。厨房里，那碗红烧肉还温着，香气固执地萦绕着。老陈看着它，又看看窗外越来越近的儿子和那个陌生的女孩。他忽然觉得，心里那块压了叁年、硬邦邦的石头，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，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