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兄弟漂亮的妻子》
《兄弟漂亮的妻子》
老陈是我穿开裆裤就一起混的兄弟。去年他结婚,我当了伴郎。第一次见到他媳妇小雅的时候,我愣了一下。怎么说呢,不是那种扎眼的漂亮,而是一种……很舒服的好看。笑起来眼睛弯弯的,说话声音轻轻的,站在咋咋呼呼的老陈旁边,像一株安静的百合。
打那以后,我们这群朋友的聚会,小雅常来。她话不多,但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上话茬,给喝得面红耳赤的老陈递杯温水,顺手把桌上的残局收拾利索。兄弟们私下里没少羡慕老陈,说他走了大运,讨到这么个又体面又贤惠的老婆。老陈每次都咧着嘴笑,得意全写在脸上。
可有些东西吧,就像光滑丝绸底下藏着的小线头,不仔细摸,感觉不到。有一次,我们约着去郊外烧烤。老陈忙着生火,弄得灰头土脸,火却半天没起来。小雅走过去,蹲下,叁两下就把炭火拨弄得红彤彤的。她动作干脆利落,和平时温婉的样子有点不一样。老陈嘿嘿笑着想揽她肩膀,她却微微一偏身,自然地起身去拿调料了。那瞬间的疏离感很短,短到我怀疑是自己眼花了。
真正让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的,是另一件事。上个月,老陈公司遇到个大坎儿,急需要一笔钱周转。他急得嘴上起泡,在我们几个兄弟面前也愁眉苦脸。小雅知道了,没多问,只说:“你别太急,我来想想办法。”我们都以为她就是安慰安慰。没想到,叁天后,老陈告诉我们,钱解决了,是小雅拿出来的。她哪来这么多钱?老陈自己也含糊,只说小雅以前工作有些积蓄,又问娘家借了点。
这事儿透着点不寻常。后来有一次,就我和老陈两人喝酒,他有点醉了,拍着我肩膀说:“兄弟,我这老婆……好是真好啊,可有时候,我觉得我像隔着层毛玻璃看她,看不真切。”他嘟囔着,说小雅偶尔会盯着一个地方出神,问她,她就淡淡一笑说“没什么”。她有个上了锁的抽屉,老陈从没见打开过。手机也总是随身带着,屏幕朝下扣在桌上。
我心里那点模糊的疑影,渐渐有了形状。我开始不自觉地观察。我发现小雅对老陈的好,细致入微,却似乎总保持着一种精准的“度”。那种好,更像一种无可挑剔的“履行”,而不是热气腾腾的“投入”。她完美地扮演着“兄弟漂亮的妻子”这个角色,以至于我们都忽略了,这个角色之下,她本人是什么样子。
上周,我在一家很偏的咖啡馆等人,无意中看到了小雅。她坐在靠窗的位置,对面是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。她正在说话,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生动,甚至有些激动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比划。那神态,和在我们面前那个安静温顺的她,判若两人。我没有上前,心里却像堵了团湿棉花。
回家的路上,我想了很多。我们——包括老陈——似乎都沉醉于“兄弟有个漂亮贤惠老婆”这个表面事实,并为此感到满足。我们享受着她的周到,称赞着她的得体,却从未真正想去了解,这个温柔笑容背后,有没有藏着另一个故事,另一段人生,或者另一份情感。她的漂亮,成了一种屏障,让我们止步于欣赏,而懒得去深究那份妥帖之下的暗涌。
老陈还是那个乐呵呵的老陈。他或许隐约感觉到了那层“毛玻璃”,但眼下的幸福太具体,太安稳,他宁愿不去捅破。而小雅,依然是我们聚会时那道赏心悦目的风景,安静,美丽,无可指摘。只是我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,单纯地觉得老陈只是“好福气”了。有些婚姻的里子,或许远比我们看到的表象要复杂得多。那光鲜的门面后,关着的是满足,是妥协,还是别的什么,只有屋里的人自己知道了。
如今再看到他们并肩走来,我依然会笑着打招呼,夸一句“嫂子今天气色真好”。但话出口时,心里总会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。那漂亮的侧影,在夕阳下拉得很长,仿佛也带着些许旁人难以察觉的、淡淡的孤寂。生活啊,往往就是这样,窗明几净的客厅展示给客人看,而有些房间的门,却长久地掩着,钥匙不知在谁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