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湿含住初经人事
章湿含住初经人事
院子里的老槐树又抽新芽了,嫩生生的,沾着昨晚的露水。章湿含蹲在树根边上,盯着泥地里一队搬家的蚂蚁出神。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半湿的土块,凉意顺着指甲缝往里钻。她忽然觉得,自己跟这土块差不多,外面看着是干的,里头却还含着潮气,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“湿”,闷在深处。
这种“湿”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含住的呢?好像就是最近这大半年。母亲晾在院子里的旧床单,洗得发白了,在风里鼓胀起来,又塌下去,像个会呼吸的活物。她看着,心里会没来由地一紧。隔壁阿婆递过来一个刚摘的番茄,鲜红滚圆,指甲掐破薄皮的瞬间,汁水迸出来,她手忙脚乱地去吮,那味道又酸又甜,霸道地窜进喉咙,让她愣了好一会儿。
从前不是这样的。从前跑过雨后水洼,踩得泥点飞溅,只觉得痛快;从前帮母亲拧衣服,使出吃奶的劲儿,水哗啦啦流掉,只剩干爽的布料。现在呢,现在她看见雨水顺着瓦檐滴成串,会想,这水要流到哪儿去呢?看见母亲傍晚坐在灶膛前,火光把脸映得一明一暗,额角有细密的汗,她会忽然不敢直视,心里头那团“湿”好像又晕开了一些。
镇子西头开过一辆从没见过的轿车,扬起一阵尘土。车窗摇下一半,很快又关上了。就那么一瞥,章湿含看见车里人的侧脸,穿着挺括的衬衫,和镇上男人们都不一样。车开走了,尘土慢悠悠落回来。她站在原地,心里那点潮气,仿佛被那阵陌生的风搅动了一下,微微荡漾开。这感觉太稀奇了,不讨厌,甚至有点让她心跳加快,可又抓不住,像试图握住一把温吞的水。
晚饭时,父亲说起过些天要送她去县里表姑家住一阵,帮着照看小表弟,也见见世面。母亲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,没多说什么,只是眼神在她脸上停驻了片刻。章湿含默默扒着饭,嚼着嚼着,忽然就品出了米饭里那股子扎实的、带着阳光气的甜香,混着菜油的润。她好像有点明白了,那股含在身体里的“湿”,也许不是水,是别的什么东西。是生命本身在萌动时,必然分泌的一种“润泽”,一种饱满的、等待破壳的张力。
夜里躺在床上,听见远处隐约的火车汽笛声,长长的一声,划破夜的静,又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。她睁着眼,看着糊了旧报纸的屋顶。黑暗不再是密不透风的一块,它仿佛也有了层次,有了湿度。她知道,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就像春天里,种子在泥土下膨胀,必然要顶开坚硬的外壳。那层壳,或许就是她懵懂无知的昨日。而那份“湿”,那份悄然含住的、丰沛而微涩的“润泽”,正是生命交付给她的一把钥匙,沉甸甸的,带着体温,等着她去开启一扇她尚且看不清轮廓的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