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天插,天天透,
天天插，天天透
老张最近有点烦。他家那台老电视，遥控器得对着屏幕比划半天才有反应，有时候还得走近了，用力摁下去，“咔哒”一声，画面才不情不愿地跳转。他总跟老伴念叨：“这玩意儿，跟人似的，不透彻。信号是传过去了，可里头那点意思，总隔着一层。”
这“隔着一层”的感觉，好像不止在老电视上。儿子给买了个智能手机，说是能看新闻、能视频。老张学得认真，可一打开那些应用，满屏的信息蹦出来，这个推送，那个热点，看得他眼花。他知道里头有学问，有世界，可总觉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风景，影影绰绰，看不真切。儿子说这叫“信息流”，老张心里嘀咕：流是流了，可这水浑不浑，源头在哪儿，咱也摸不清啊。
他想起年轻那会儿在厂里当技术员。一台机器出了故障，哼哼唧唧不干活。老师傅带着他，不是上来就乱敲乱拆，而是先静静地“听”，听它运转的杂音在哪儿；再拿个长螺丝刀，一头贴着机器外壳，一头贴在耳朵上——这叫“听诊”。透过钢铁的外壳，能清晰地听见内部齿轮咬合是否顺畅，轴承转动有无异响。那声音，透过螺丝刀传来，真切极了。找到病灶，然后，该上油上油，该拧紧拧紧。那一瞬间，机器重新欢实地转起来，那种“透”的感觉，从耳朵直通到心里，踏实。
现在好像少了个“听诊”的螺丝刀。天天往手机里、电脑里“插”入大量的时间、精力，看无数的文章，刷无数的视频。可这些信息是“透”过来了，还是仅仅在眼前“流”过去了？我们接收了无数观点的“推送”，却可能失去了自己“探取”的能力。知道了很多事情的“结果”，却模糊了它发展的“脉络”。就像吃一碗已经捣成糊状的菜，滋味似乎都有，却说不出原来每样食材的本来味道。
老张决定换个法子。他不再只是被动地划拉屏幕。看到一条对于本地老街区改造的新闻，他关了手机，戴上老花镜，翻出了抽屉里的旧地图。又挑了个晴天的下午，真的坐车去了那条老街。他摸着那些斑驳的砖墙，跟还没搬走的街坊聊了聊天，闻着空气中隐约的旧木头和油墨味儿（街角还真有家老印刷厂）。回来再看到手机里那短短的新闻，感觉完全不同了。那文字背后，有了温度，有了具体的画面，有了声音。新闻里干巴巴的“历史风貌”几个字，在他心里变成了李大爷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，和门楣上模糊的雕花。
这大概就是一种“透彻”吧。不是拒绝工具，而是不满足于只做信号的接收终端。主动去“听诊”，去触摸，去追问一个“为什么”和“原来如此”。让信息不仅仅是从眼前掠过，而是能穿透那层屏幕的隔膜，落到生活的实地里，激起一点真实的回响。知识的获取，或许也是这样。填鸭式的、碎片化的“插入”容易，但要让其真正被理解、被消化，变得“透彻”，却需要那么一根专注的“螺丝刀”，需要一次用心的“抵达”。
后来，老张甚至琢磨着修修那台老电视。不是为了省钱，他就是想再试试，找到那个接触不良的点。当螺丝刀拧开外壳，看到里面错综又有序的线路板时，他忽然觉得，这比看那光滑无比的手机屏幕，要“透亮”得多。至少，你知道光是从哪个灯珠发出来的，信号是沿着哪条铜线走的。这份明白，让人心里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