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大汗淋淋的兰姨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17:21:01 来源:原创内容

第一章大汗淋淋的兰姨

六月的午后,太阳毒得能把柏油路晒出一层晃眼的油光。巷子口那棵老槐树上的知了叫得有气无力,像是也被这热气蒸掉了魂儿。就在这片白花花的寂静里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“啪嗒啪嗒”,带着湿漉漉的回响。

是兰姨。她肩上扛着半扇猪肉,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自家肉铺赶。那猪肉看着足有百十来斤,压得她腰微微弯着,可步子却一点不乱。汗水像小溪似的,从她灰白的鬓角流下来,滑过晒成酱紫色的脸颊,在下巴尖汇成一大滴,“啪”地砸在滚烫的地面上,瞬间就没了踪影。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前胸后背湿透了一大片,紧紧贴在身上,颜色深得发黑。

巷子里的老街坊们见了,都见怪不怪。王大爷摇着蒲扇,从自家门洞里探出头:“兰啊,又自己去拉货?叫个叁轮多省事!”兰姨脚步没停,只偏过头,咧开嘴笑了笑,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:“省一个是一个,力气嘛,又不用花钱买!”声音洪亮,带着点沙哑,一下子就把午后的沉闷给戳破了。

要说这吃苦耐劳,整条福安巷,怕是没人能比得过兰姨。她守着的那个不到十平米的肉铺,是她男人老李在世时一手撑起来的。老李走得突然,脑溢血,倒在肉案边再没起来。那会儿儿子刚上高中,家里一下子塌了半边天。亲戚们都劝她把铺子盘出去,找份轻省活儿干。“一个女人家,哪弄得动这些?”这话,兰姨当时听了,只是低着头,用那块油腻腻的抹布,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已经锃亮的肉案,没应声。

第二天天还没亮透,肉铺的卷闸门“哗啦”一声,照常开了。兰姨就站在那里,系着老李那条磨得发毛的皮围裙,手里提着那把沉重的切肉刀。从那天起,凌晨叁点去批发市场选肉,扛货,分割,叫卖……这些原本是老李的活儿,全落在了她一个人肩上。起初那几个月,手上全是血泡和刀口,胳膊肿得抬不起来,夜里偷偷哭过不知道多少回。可太阳一出来,卷闸门照旧准时拉开。街坊们都说,兰姨这女人,骨头是铁打的。

其实哪有什么铁打的骨头,不过是咬着牙硬撑。用她自己的话说:“日子它不管你难不难,它只管往前滚。你躺下了,它就从你身上碾过去。”这话糙,理却不糙。她心里头就揣着一股子务实肯干的劲儿,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,眼睛就盯着手里的活计,脚下的路。肉要新鲜,秤要给足,价钱要实在。久了,口碑就这么立住了,不光老街坊认她,连附近小区的新住户也寻着来。

就说眼前,她扛着那半扇猪肉,“咚”一声卸在铺子后面的水泥地上,震起一小股灰尘。她顾不上喘匀气,抄起尖刀和磨刀棒,“唰唰”几下,刀刃又变得寒光凛凛。分割、剔骨、去皮,动作干脆利落,带着一种粗粝的韵律感。汗水流进眼睛,刺得生疼,她抬起胳膊,用袖子胡乱抹一把,继续干。热气混着生肉特有的腥膻味,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。这味道,这汗水,就是她生活的底色。

儿子有时候放假回来,看她这样,心里头难受,红着眼眶说:“妈,我快工作了,能养你了。”兰姨听了,手里的活计不停,只是淡淡回一句:“妈还能动,就不用你养。你把自己顾好,就是孝顺。”她没说的是,守着这铺子,忙忙碌碌,流着汗,心里反而踏实。仿佛手里的刀,案上的肉,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,能帮她对抗生活里那些看不见的虚空和怅惘。这大概也是一种生活韧性吧,像野草,看着普通,却能在石头缝里扎下根,迎着风雨,一年年地绿下去。

夕阳西下,暑气稍微褪了些。肉铺的生意告一段落,兰姨终于能坐下来,端起那个印着红牡丹的搪瓷缸,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缸凉茶。湿透的衣衫慢慢被体温焐干,留下一圈圈白色的汗渍。她望着巷子里渐次亮起的灯火,眼神有些放空。明天,还是叁点起床,还是同样的活计,同样会流一身透汗。但她的脸上,却看不出什么愁苦,只有一种经历过暴晒和劳作后的、平静的疲惫。

日子,不就是这么一天天,在汗水的咸涩和实实在在的劳作中,淌过去的么。兰姨站起身,开始哗哗地冲洗案板,准备收摊。水花溅起,在昏黄的灯光下,亮晶晶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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