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语第一次处破女
国语第一次处破女
老宅的樟木箱底,压着一本硬壳笔记本。封面是那种上世纪八十年代常见的暗红色,烫金的字已经斑驳,勉强能认出“国语练习簿”几个字。我翻开来,第一页用蓝黑墨水工工整整写着:“第一次处破女——1987年9月10日”。
我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。这当然不是字面上那个意思。这是我奶奶的笔记本。她说的“处破”,是闽南乡下的土话,大约等于“尝试”“初次应对”那股劲儿。而“女”字后面,其实掉了一个“儿”字——纸页边缘有撕痕。奶奶想写的,怕是“国语第一次处破女儿来信”。
这事儿我有点印象。那年,我姑姑第一次从北方的大学寄信回家。信是用普通话写的,标准的“国语”。奶奶只读过两年村小,识得的字像是旱田里的苗,稀稀拉拉的。她捧着那封信,在堂屋的八仙桌前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。太阳光从西窗格爬进来,又溜走,她愣是没挪窝。
后来她告诉我,信里其实就叁件事:钱够用,饭能吃饱,过年回来。拢共不到一百个字。“可那些字排在一起,怎么就那么陌生呢?”奶奶当时这么嘀咕,像在问自己,也像在问那张薄薄的信纸。她觉得,信纸那头说着标准国语的女儿,有点像个“体面的客人”,客气,但隔着点什么。
于是就有了这本笔记。她把我爸——她的小儿子——叫到跟前,一个字一个字地问。“爸,这个‘悉’字怎讲?”“这个‘展’字,跟咱们说的‘舒展开’是一个意思不?”我爸念一句,她用铅笔在纸上方,用我们那儿的土话注音,再歪歪扭扭地写上自己的理解。那个下午,老宅里只有我爸的读书声,和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。那声音,轻轻痒痒的,像在挠着一个时代的隔膜。
我往后翻。笔记后面,是奶奶自己“创造”的回信草稿。她固执地先用土话的思维想好句子,再努力“翻译”成信上的话。“家里猪崽卖了,价钱挺好”,她写成“家中猪只已售,价格颇为合宜”。看着不伦不类,却透着一股特别的郑重。那份郑重,是她给女儿的仪式感。
再后来,笔记里的内容变了。不再只是抄信、注音。出现了从广播里听来的新闻短句,从邻居家报纸上剪下来的小标题。有一页写着:“深圳——速度,特区——窗口”。旁边注解:“女儿说,那里讲国语的人,走路都带风。”字里行间,那个曾经让她无措的语言世界,渐渐露出了好奇的缝隙。
我记得奶奶学会用“您好”开头写信那天,特意去村头供销社买了新信封。她脸上那点小小的得意,藏都藏不住。那个下午,她让我帮她检查有没有错字。夕阳把她的白发染成暖金色,她眯着眼,一字一字地读着自己写的句子,发音别扭,却清晰。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,她不仅仅是在学一门语言。她是在用力地,朝女儿长大的那个世界,小心地探出身去,踮起了脚。
笔记本的最后一页,没有日期。只有一句话,仍是蓝黑墨水,字迹稳当了许多:“国语不难。难的是,话里头的温度,得一般样。”我合上本子,心里头那股潮乎乎的劲儿,好久没散。奶奶早就走了,姑姑也成了鬓角带灰的祖母。可这本子沉甸甸的,压着一段旧时光。
如今我们打电话,打视频,语音秒转文字,表情包乱飞。距离好像被挤没了,可有些东西,是不是也在噼里啪啦的快捷里,被悄悄碾平了呢?我再瞅一眼那行标题——“国语第一次处破女”。忽然明白了,奶奶“处破”的,哪只是一封信。她“处破”的,是一整个陌生的表达体系,是怕爱意在新式的语言里打了折的惶恐,更是母与女之间,那不得不随着时代缓缓迁移的、笨拙而绵长的情感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