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馆的她直到沦陷未增删
图书馆的她直到沦陷未增删
我得跟你讲讲李薇的事儿。她是我们市图书馆的老读者了,十年了,风雨无阻,像图书馆那座老钟一样准时。她总坐在靠窗的第四个位置,面前堆着厚厚的、冷门的历史文献。我们都认识她,但谁也不真正了解她。她的世界,仿佛就封存在那些纸张发脆、竖排繁体字的旧书里。
变化是从那本《地方志辑佚》开始的。那是本灰色封皮、没有正式出版号的内部资料,躺在古籍部最角落的柜子里,积了灰。李薇把它借出来的时候,管理员都愣了一下。从那以后,她看的书就越来越“偏”。怎么说呢,不再是正统的史学着作,而是一些手稿的影印件、家族的私修谱牒、甚至还有几本字迹潦草的考察笔记。她做笔记的速度明显慢了,常常对着某一页,一发呆就是半个下午,笔尖悬在纸面上,迟迟落不下去。
她开始频繁地申请查看那些“非公开阅览”的特藏文献。需要填很麻烦的申请单,有时还得等上几天。她的眼神里,有一种我们没见过的光,不是学者那种沉静的求知欲,倒有点像……探测者,在小心翼翼地接近一个埋藏点。她偶尔会低声自言自语,或者突然抬起头,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,眼神空茫茫的,好像魂魄被书里的什么东西勾走了一部分。
后来,她不再满足于图书馆。我们听说她请了长假,按照那些零碎记载里的线索,往一些偏僻的乡镇跑。再见到她时,人是又黑又瘦,背着一个硕大的旧帆布包,但眼睛亮得吓人。她不再固定坐在老位置,而是躲在图书馆地下室的缩微胶片阅览室,那里更安静,也更少人打扰。她沉浸在那个由故纸堆构建的世界里,旁若无人。我们都能感觉到,她离我们熟悉的那个现实,越来越远了。
她到底在找什么?有人说,她在考证一段被刻意抹去的地方历史;也有人说,她家族祖上似乎牵扯进一桩旧事,她想弄明白。她从不与人交流这些。她只是读,只是找,只是印证。那个由无数碎片拼凑起来的“真相”,像一座巨大的、幽暗的迷宫,她走了进去,并且再没打算出来。她的“沦陷”,是静默的,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,只有日复一日面对故纸堆时,越来越深的沉默和越来越执着的眼神。
最后那段日子,她几乎住在了地下室。带来的干粮就放在手边,水杯空了也常常忘记去接。她面前摊开的各种资料,已经复杂到旁人完全无法看懂的地步,图表、时间线、人名标记,密密麻麻。她整个人,就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,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在那最后的“拼图”上。她在与时间赛跑,或者说,在与那个即将把她完全吞噬的“真相”赛跑。
然后,突然有一天,她就没再来了。那个位置空了。她留下的那些借阅记录、申请单,成了她曾经存在过的唯一痕迹。没有人知道她是否找到了想要的答案,也没有人知道那个“真相”最终将她引向了何处。图书馆依旧安静,阳光每天照样移过那第四个靠窗的位置。只是我们有时会想,那个直到最后都未曾增删、未曾向任何人透露只言片语的故事,是否已经被她永远地带走了?她的沦陷,是迷失,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抵达?这成了图书馆里,一个再也不会有人提起的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