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子老师和四个学生
桃子老师和四个学生
镇子东头的老教室,墙皮斑驳得像秋天的落叶。推门进去,总能看见桃子老师站在那块磨得发亮的黑板前。她年纪不算大,眼角却已有了细细的纹路,那是常年笑着留下来的痕迹。她教语文,说话声音软软的,带着点水乡的糯,可话里的劲儿,却能钻到人心里去。
班上有四个学生,成了她心头的四块宝,也成了她眉间偶尔聚起的云。大个子李强,篮球打得虎虎生风,一见书本却像霜打的茄子;陈静呢,文静得像个影子,作文本上的字迹工整娟秀,可课堂上从不举手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;王浩脑子活络,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,可惜心思总飘在窗外那棵老槐树的鸟窝上;还有孙晓芳,家里条件不太好,衣服洗得发白,眼神里却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。
桃子老师不急。她有自己的法子。对李强,她不去逼他背课文,而是递给他一本《水浒》,说:“看看鲁智深倒拔垂杨柳,那劲儿跟你抢篮板有点像。”李强将信将疑地翻开,后来竟看得入了迷,再后来,他试着在周记里写起了球场上的“英雄好汉”,虽然错别字不少,但那股活泛气儿,让桃子老师抿嘴笑了好久。
春天的时候,教室窗外那片空地,她带着四个学生开垦出来。“咱们种点桃树吧,”她说,“不是为我这名字,是想着,等你们毕业了,回来还能看见花开。”挖坑、栽苗、浇水,李强出了大力气,王浩研究了半天怎么防虫,陈静悄悄画下了树苗的样子,孙晓芳则细心地记下了每一天的变化。汗水滴进土里,好像有什么东西,也跟着悄悄种下了。
对陈静,桃子老师常在放学后留她一会儿,也不多说什么,就是泡上一杯淡淡的茉莉花茶,聊聊最近读了什么书。起初只是桃子老师说,后来陈静慢慢开始接话,从书里的人物,说到自己的小心思。那个对于“不敢发声”的心结,就在茶香和低语里,一点点化开了。有一次课堂提问,陈静竟然颤巍巍地举起了手,虽然脸涨得通红,但那个清晰回答问题的声音,让全班都静了下来。
故事在泥土里发芽
变化不是一夜发生的,像树苗抽枝,得慢慢瞧。王浩的鬼点子,被桃子老师引到了编班报上,他负责画插图和设计趣闻栏,忙得不亦乐乎,竟然也没空去掏鸟蛋了。孙晓芳的作文写家里的枇杷树,写得真切动人,桃子老师悄悄帮她投给了市里的报纸,竟然发表了。那天,晓芳捏着报纸,眼泪在眶里打转,却没掉下来。她把那份报纸,工工整整贴在了教室后面的学习园地里。
那几棵桃树,在第二个年头居然真的开了花,粉粉白白的,不多,却格外精神。毕业前最后一堂语文课,就在桃树下上。风吹过,花瓣落在摊开的书本上。桃子老师没讲课本,她讲了四个故事,对于勇气、对于坚持、对于创造、对于梦想。她没有点名,但四个学生都低着头,耳朵却竖得尖尖的。
后来,李强去了体校,训练再苦,包里总塞着一本书;陈静考上了师范,她说想成为像桃子老师那样的人;王浩的创意设计在市里拿了奖;孙晓芳靠着勤奋,拿到了奖学金。他们像蒲公英的种子,被风吹向了不同的地方。但每年桃花开的时候,桃子老师总会收到一些简短的问候,或是几张照片。照片里,天南地北,背景各异,但那些笑容,都让她觉得熟悉。
老教室还是老样子,墙皮又脱落了一些。桃子老师送走了一茬又一茬学生。窗外的桃树,倒是越来越茂盛了,花开的时候,云蒸霞蔚的一片。她有时批改作业累了,抬头看看窗外,就觉得心里满满的。教育这件事,不像工业流水线,能立刻产出标准件。它更像农人侍弄土地,得了解每棵苗的脾气,耐着性子,陪着它们经历风雨,然后等待。等待某一个平常的日子,忽然发现,曾经羸弱的小苗,早已向着天空,舒展开了自己的枝桠,郁郁葱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