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热久热
久热久热
这天气，真是没完没了的热。早上推开窗，那股热气就糊在脸上，像一层看不见的、温吞吞的厚毯子。到了中午，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，晒得柏油路都软塌塌的，泛着油腻的光。人走在街上，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，黏在脚底下，仿佛也怕烫似的。这热，不是那种骤然而来的暴烈，而是绵绵的、韧劲十足的，一天接一天，好像永远没有尽头。人们见面打招呼，第一句总离不开：“这天，可真够‘久热’的啊！”语气里带着无奈，也带着一种被这漫长热浪磨出来的、奇特的耐受。
空调外机嗡嗡地响着，从这条街响到那条街，成了夏天最单调的背景音。室内是凉的，可心里头，总觉得还窝着一团散不去的燥。忽然就想起小时候，没有空调的日子。那时的热，好像也是实的，但记忆里却掺着别的滋味。午后，老槐树下总有一片浓荫，知了叫得撕心裂肺。奶奶摇着蒲扇，一下，又一下，风带着草木的气味，拂在汗津津的胳膊上，凉丝丝的。井里镇着的西瓜，捞上来用刀一切，“咔”一声脆响，那股清甜冰凉的气儿，先扑到鼻尖。那时的“久热”，是被蒲扇、井水和树荫切碎了的，是一段一段的，中间总有些清凉的缝隙可以钻。
现在呢？现在的热，是完整的、密闭的。我们从空调房钻进空调车，再钻进另一个空调房。我们隔绝了炎热，却也好像把自己装进了一个个透明的罩子里。与那种自然的、带着声响和气息的热，彻底断了联系。有时候我会想，我们避开的，仅仅是温度吗？会不会也避开了夏天本该有的、那种微微出汗的、鲜活的感觉？
当然，这么想可能有点“站着说话不腰疼”。毕竟，真要离开空调，这“持续高温”谁也受不了。新闻里天天播报着高温预警，提醒老人孩子减少外出。工地上的工人，街头的环卫工，他们是在用实实在在的汗水，对抗着这实实在在的“久热”。他们的夏天，没有怀旧的缝隙，只有需要咬牙扛过去的、分秒秒的炙烤。这让我那点对于“过去夏日滋味”的惆怅，显得轻飘了许多。
热久了，连思绪都变得慢吞吞的。傍晚，热气稍退那么一丁点，我偶尔会下楼走走。小区花园里，浇花的水管漏了，在水泥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迹。几个孩子不怕热，绕着那点水洼跑来跑去，鞋底踩出“啪嗒啪嗒”的声音，笑得咯咯响。他们的快乐那么简单，一片水洼，就足以消解这漫天的炎热。我看着，心里那点燥，莫名地也平息了一些。
也许，应对这种“久热”，物理的降温固然重要，心境的调适却也关键。我们不能改变天气的“持续”特性，但或许可以试着在生活里，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、小小的“清凉间歇”。可能是午后的一杯清茶，可能是夜深时一段安静的音乐，也可能是像此刻，看着孩子们毫无心机的玩耍。这些瞬间，像闷热房间角落里，偶尔掠过的一丝穿堂风，虽不能扭转大局，却足以让人长长地、舒坦地透一口气。
夜更深了，热气似乎终于肯褪去一层厚重的壳，晚风里有了些许流动的意思。远处还有零星的灯火，和隐隐约约的空调运转声。明天，太阳照常升起，这“久热”的篇章大概还要续写。但经过这一日的烘烤与思绪的沉浮，我好像不那么焦躁了。热就热吧，它自管它“长久”，我或许可以学着，在自己的节奏里，找到一份与它共处的、不那么狼狈的从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