激战的厨房
激战的厨房
你听听这动静。早上六点半，我家厨房准时开战。油锅滋啦一声是冲锋号，抽油烟机轰隆轰隆当背景音，菜刀和砧板“哚哚哚”地短兵相接，那叫一个热闹。我妈，我家厨房的统帅，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，眼神锐利得像要盯穿锅底。她手里那把铁锅铲，就是她的指挥棒。
这场战斗，核心目标就一个：烟火气。我妈常说，没了烟火气，家就跟宾馆没两样。她理解的烟火气，可不是文艺片里那一缕青烟，那是实打实的、带着爆香味儿的热浪。葱姜蒜一下热油锅，“刺啦”——那股子焦香猛地窜起来，瞬间占领整个客厅，霸道地告诉你：该起床了，今天又是扎扎实实的一天。这味道，是闹钟，也是定心丸。
战斗最激烈的时刻，通常是准备“硬菜”。比如红烧肉。你看她，先把五花肉块“哗”地倒进冷水锅，那是战前侦查，逼出血水和杂质。捞出，沥干，重新热锅冷油，放冰糖。这时候她全神贯注，小火，慢慢搅，看着糖色从冒大泡到变成细腻的枣红。时机稍纵即逝，早了色不匀，晚了味儿发苦。肉块倒进去的瞬间，“轰”一声，火焰都窜起半尺高，她手腕一抖，锅子在空中划个弧线，每块肉都均匀地裹上亮晶晶的糖色。那一手颠勺的功夫，是几十年练出来的硬功夫，锅里的食材翻飞，却半点不洒。
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，觉得这比任何武侠片都好看。水汽氤氲里，她侧脸有汗，但动作行云流水，放料酒、生抽、老抽，加热水，扔进香料包，盖盖转小火。一套动作下来，喘都不喘。这厨房是她的战场，也是她的王国。每一个瓶瓶罐罐的位置，火候大小，咸淡分寸，都在她心里装着。你说这是做饭？我觉得这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战术执行。
“别傻站着，”她头也不回，“剥两头蒜去。”我赶紧领命，挤进这方寸战场打下手。蒜瓣在案板上，被她用刀面“啪”地一拍，捡起来，蒜皮就自动脱落了。这又是小窍门，是实战里摸出来的经验。她一边忙活一边念叨：“这烧菜啊，急不得，也慢不得。该旺火的时候不能省气，该小火的时候就得有耐心。”这话听着，好像也不止是在说烧菜。
一个多小时，厨房里的“战事”渐渐平息。抽油烟机停了，只剩下砂锅里咕嘟咕嘟的、温柔的冒泡声。红烧肉的香，已经从凌厉变得醇厚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，缠着人的脚。餐桌上，清炒的蔬菜碧绿，炖的汤色奶白，那盘红烧肉，油亮亮，颤巍巍地坐在中央。
坐下来，夹一筷子肉放进嘴里。酥烂，入味，肥而不腻。那一刻，你好像能把刚才厨房里所有的“激战”都尝出来——有热油的猛烈，有慢炖的绵长，有调料的交锋与融合。这满桌的饭菜，就是这场晨间战役辉煌的战果。厨房安静了，可那股子滚烫的、生猛的、活色生香的劲儿，却实实在在地落进了胃里，暖遍了全身。
我终于有点明白，为什么总说“家的味道”。那味道不是平白变出来的，是每天清晨，有人在那个充满噪音和热浪的“战场”上，用心打下来的一片江山。锅碗瓢盆的碰撞，是生活的鼓点；弥漫不散的油烟，是日子的图腾。这场“激战”，日复一日，从不缺席，或许才是家最踏实、最喧闹的底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