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人人草
人人人草
前些天路过老家的田埂,看见一片荒地,心里忽然就冒出这四个字。您可能要问了,这算个什么说法?别急,听我慢慢道来。
这“人人人草”,不是哪本古籍里的典故,倒像是我自个儿脑子里胡乱拼凑出来的。您瞧,这第一个“人”,是咱们自己,活生生的,有想法有欲望,在世上奔忙。每日里挤地铁、赶方案、算着柴米油盐,是个体,是独立的那么一棵“庄稼”。
那第二个“人”呢?是别人,是除我之外的所有人。我们和这第二个“人”打交道,就构成了社会,有了关系。好比田里的秧苗,一棵挨着一棵,太近了争阳光抢养分,太远了又显得孤零零,不成气候。这中间的尺度,难拿捏得很。
到了第叁个“人”,味道就有点变了。它不像前两个那么具体,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影子,一种“别人都这样”的压力,一种飘在空中的标准。别人买了房,第叁个“人”就在耳边嘀咕;别人家孩子出息了,它又来敲打你。这个“人”,有时候比前两个加起来还让人累得慌。
那“草”呢?草就在那儿,长在最后头。它不管你是第几个人,只管自己生根、蔓延,春风吹又生。它是背景,是底色,是咱们忙活一辈子,最终可能回归的那种最原始、最沉默的状态。热闹是“人”的,寂静是“草”的。
这么一串起来,好像有点意思了。我们这辈子,好像就在和这叁个“人”以及那最终的“草”打交道。第一个“人”想活出自己,第二个“人”要求你合群,第叁个“人”总催着你往上够,够那个未必属于自己的标杆。这一通折腾下来,常常忘了低头看看脚底下那片“草”——那片能让你喘口气的真实土壤。
我认识个老木匠,手艺绝了,可就是不乐意扩大作坊,也不接网上那些催命的订单。他说,一天就做那么多,多了,手上的感觉就没了,东西就没魂了。村里人都说他傻,放着钱不赚。这就是第一个“人”和第二个、第叁个“人”的较劲。他守住了自己那点儿“手艺”的魂,没让后面那两个“人”给带跑了。他的手艺,就是他扎根的“草”。
现在大家活得累,是不是把这顺序给过反了?把第叁个“人”——那个空中飘着的、虚头巴脑的标准——当成了头等大事,为了它,扭曲了第一个“人”,敷衍了第二个“人”,最后把心里那片能长“草”的地方,给熬成了水泥地,寸草不生。
真正的扎根,怕不是去够那飘着的,而是弯下腰,像草一样,贴近地面。照顾好自己的身心,对身边真实的人尽到该尽的心,至于空中那个声音,听一听也就罢了,别让它当了家。让心里那片地,留点儿空隙,容得下几株“野草”自在生长。那或许才是人该有的活法儿。
田埂上的风,吹过那片荒地,野草窸窣作响。它才不关心这里走过的是第几个人,它只是长着,绿着,枯了又荣。这景象,看久了,心里那点拧巴,好像也被风吹得松快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