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花沉先生
探花沉先生
咱们巷子口的老沉,街坊邻居都叫他“沉先生”。这名号怎么来的呢?说来有意思,倒不是因为他中过什么功名,而是他这人,一辈子就爱“探花”。
您别误会,这“探花”不是古代科举那个第叁名。老沉的“探”,是探寻的探。他退休前是中学的生物老师,退休后,这爱好算是彻底放了缰。阳台、客厅,连厨房窗台边,都摆满了他从各处寻摸来的花花草草。有些是正经花卉,有些就是路边不起眼的野花,被他当宝贝似的请回家,小心伺候着。他常说:“每朵花里,都藏着个世界,你得有耐心去‘探’,它才肯给你看。”
老沉探花,讲究的是那份细致劲儿。他不像别人,养花只为开得热闹。他能搬个小马扎,在茉莉花前一坐就是个把钟头,眯着眼看,有时还拿着个旧放大镜。问他看啥呢,他嘿嘿一笑:“看它的筋脉怎么走,看阳光是怎么顺着叶子边儿滑下来的。你看这花苞,它要开不开的这劲儿,最有意思。”这份对植物生长细微之处的痴迷,就是他的“草木精神”。他总觉得,万事万物,急了不行,你得顺着它的性子,读懂它的需要。
有一回,他不知从哪个拆迁的墙根底下,救回来一株半死不活的栀子。叶子黄了大半,土也板结了。邻居都说,这还养得活?老沉不言语,给它小心换了土,剪了坏枝,放在阴凉通风处。也不天天盯着,隔叁差五地去看看,摸摸土,闻闻味儿。大半年过去,那栀子竟真的缓过来了,夏天的时候,开了好几朵,香气能飘出老远。老沉那得意劲儿,比中了彩票还高兴。他说:“这就叫‘时机’。它当时是伤了元气,你硬灌水施肥,那是催命。得等,等它自己慢慢想活了,你再稍稍帮一把,这就成了。”
老街改造那阵子,施工队差点把他墙角一丛野生的牵牛花给铲了。老沉急得直接去找负责人理论,人家哪听得进这个。后来你猜怎么着?他连着叁天,给施工的工头送自己熬的绿豆汤,也不提花的事,就闲聊。聊着聊着,工头才知道,那地方是老沉小时候玩泥巴的角落,那牵牛花年年自己长,看了几十年了。工头也是个念旧的人,手一挥,那小块地方就给围了起来,保住了。老沉这“探”花的本事,连人情世故也一并探明白了。
如今,孩子们要接他去住高楼,他不去。说离不开他的这些“老伙计”。每天清晨黄昏,他还是拿着他那把小喷壶,在花草间慢慢踱步,看看这盆,抚抚那株。夕阳给他的身影镶上金边,也照得那些叶子油亮亮的。巷子里的人经过,都习惯性地放轻脚步,仿佛怕打扰了这场无声的对话。沉先生到底从他的花里探到了什么?没人能说清。或许就是那份喧嚣世界里难得的安静,和万物生长的、朴素的道理吧。他的生活,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探寻里,过得饱满而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