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啊啊嫂子
啊啊啊嫂子
我哥把嫂子领回家那天，我正蹲在院子里喂猫。一抬头，就看见她跟在我哥身后，穿件米白色的毛衣，头发松松地挽着。我哥那大嗓门儿嚷着：“妹，快叫人！”我张了张嘴，那声“嫂子”在喉咙里滚了半天，愣是没喊出来，最后只含糊地“啊”了几声。倒不是不喜欢她，是心里头那感觉太怪了。怎么说呢，就好像昨天还和我抢电视遥控器、满屋子追打的哥哥，忽然就领回了一个“大人”，一个要正式成为我们家一份子的人。
这声没喊出口的“嫂子”，在后来的日子里，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疙瘩。家里人都叫得顺溜，就我别扭。我跟妈嘀咕，妈笑着戳我脑门：“傻丫头，那是你哥的媳妇儿，是你最亲的平辈，害什么臊！”理儿是这么个理儿，可我就是转不过弯来。有时候看着她忙前忙后，想过去搭把手，话到嘴边又咽回去，只好假装路过。
真正让我改观的，是家里那场不大不小的家庭风波。爸的老胃病犯了，住院观察。我妈医院家里两头跑，累得直不起腰。我哥呢，项目正到紧要关头，请假都难。那段时间，厨房的灯总是亮到很晚。嫂子一声不响地接过了所有事。她调了班，白天跑医院送饭，盯着输液，跟医生沟通得比我们都清楚。晚上回来，洗涮打扫，变着法子煲养胃的汤。我记得有一回，我半夜起来，看见她还在客厅对着手机查食谱，小声念着“山药要选铁棍的，茯苓得先泡……”
那天下午，我在医院陪爸。爸看着嫂子削苹果，那苹果皮又薄又匀，长长的一串没断。爸忽然叹了口气，对我说：“丫头，你得学着点。你嫂子……不容易，是真心把这个家当自己的家在撑。”我抬头，正好看见嫂子把苹果切成小块，插上牙签，先递给我爸，又自然地递了一块给我。她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黑，可嘴角还是弯着的。我心里头“咯噔”一下，先前那些别扭，忽然就被这块苹果给融化了。
晚上回家，我破天荒地钻进厨房。嫂子正在搅一锅粥，热气蒸得她脸红扑扑的。我蹭过去，靠在门框上，憋了半天，终于蚊子似的哼出一句：“嫂子……要帮忙吗？”她转过头，愣了一下，眼睛忽地就亮了，那光亮比厨房的灯还暖。她没多说，只笑着把一把青菜递给我：“来得正好，帮我洗洗。”水流哗哗的，我低头洗菜，感觉那声喊出口的“嫂子”，像把钥匙，“咔哒”一声，打开了一扇一直虚掩的门。
后来我发现，嫂子其实一点也不“大人”。她和我一样，会追剧到半夜，为离谱的剧情嗷嗷叫；偷偷点外卖奶茶，还得互相打掩护，怕我妈念叨。我们有了无数个叽叽喳喳的“闺蜜时刻”。她会跟我说单位里的烦心事，我也会跟她讲学校里不着边际的幻想。她成了我哥的媳妇，但也成了我这个独生女突然多出来的、可以分享秘密的姐姐。
再后来，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，爸妈会习惯性地说：“去问问你嫂子的意思。”我哥那粗枝大叶的毛病，也总能被她轻轻柔柔地捋顺。这个家，因为她，好像更“团”得紧了，多了种细腻妥帖的滋味。这种润物无声的情感联结，比什么都结实。
现在想想，我当初那声卡在喉咙里的“啊啊啊”，大概不只是害羞。那里面，或许还有点对哥哥被“抢走”的小小醋意，对家庭新格局的无措，对一个陌生亲人该如何相处的迷茫。好在，时间和她用行动给的答案，都足够好。那锅暖胃的粥，那些深夜的悄悄话，那些她为我们这个家默默撑起的瞬间，让我明白，“嫂子”这个称呼，从来不是距离，而是一种幸运的缘分，是让一家人变得更完整、更温暖的那块拼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