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6农场主和他的叁个女儿
1976农场主和他的叁个女儿
那年头，风是硬的，吹得人脸皮发麻。老王头蹲在自家门槛上，卷着旱烟，眯眼望着远处光秃秃的田垄。1976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，土地好像还没睡醒。他叁个闺女，大妞、二妮、叁丫，正在院里晾晒干菜，叽叽喳喳的声音像一窝雀儿，倒是给这沉闷的农场添了不少活气。
老王头心里装着事儿。他是这农场的老把式，伺候了大半辈子土地，讲究个“土地信用”。这词儿是他爹传下来的，意思是人对地实在，地就对人不亏心。可这些年，风向变得快，他有些拿不准了。上头让试新种子，新法子，他嘀咕，这地认不认呢？万一伤了地的元气，往后可难补回来。
大妞最先瞧出爹的烦闷。她性子稳，像她妈，干活利索，心里有数。吃晚饭时，她给爹盛了碗糊糊，轻声说：“爹，东头那块低洼地，我看了，土色发黑，保墒。要不……咱不听他们的全种杂交苞米，悄悄在边上留一垄，还照老法子点豆子？”老王头没吭声，扒拉着饭，心里却动了动。大妞这是在护着他的“土地信用”呢，给土地留个念想，也给自己留条后路。
地里的活法和心里的路
二妮可不一样，她是家里胆子最大的。梳两条粗辫子，眼睛亮得像星子。她喜欢摆弄拖拉机，虽然那铁家伙老是喘粗气罢工。她听了姐的话，却撇撇嘴：“爹！光守着老法子也不行啊。我看书上说，得讲科学。那新种子抗病，咱试试怕啥？真不行，明年再换回来嘛！”她话头一转，“不过姐说得也对，不能把宝全押一处。这叫……哎，叫分散风险！”老王头被闺女的新词儿逗得差点呛着，心里那团乱麻，好像被二妮这股冲劲扯开个口子。
最小的叁丫才十四，话不多，整天跟着爹屁股后头转。她观察东西细，能发现爹都忽略的苗头。那天她扯着爹的衣角，指着一垄看似蔫巴的苗：“爹，你看这下面，根扎得深呢，旁边那垄看着旺，根却浅。”这孩子的话，让老王头愣了好一会儿。是啊，看事不能光看表面，得看根子扎得牢不牢。这不也是“土地信用”的另一种讲法么？
春天的雨终于淅淅沥沥下来了，不大，但金贵。老王头带着叁个女儿下地。最终的地怎么种的？成了农场里一小段秘密。田垄看起来整齐划一，符合要求，但垄沟的深浅、边角料的搭配，只有他们自家人清楚。大妞的豆子悄悄发了芽，二妮鼓捣的新苗区也划了出来，叁丫就负责每天去看那些“根”的情况，回来比比划划地讲。
夏天到了，日子一天比一天熬人。先是旱了一阵，那些根系浅的苗果然先打了蔫。接着又来了一场罕见的虫害。农场里不少人家愁云惨淡。老王头的地呢？豆子起了固氮养地的作用，新苗区有的抗住了虫，有的没抗住，但老种子那片却意外地挺住了。损失也有，但七拼八凑的，竟不算太难看。
秋后算账，老王头家的收成，在农场里排上了中上。不少人跑来打听，老王头只是蹲着抽烟，嘿嘿笑：“地嘛，你糊弄它一天，它糊弄你一年。”叁个女儿在一旁听着，互相递着眼色。她们明白，爹这话里，藏着这一年的风雨，也藏着他们一家子共同的摸索。
那年冬天，雪下得厚实，盖住了田野，也像盖住了一个季节的疲惫。屋里炉火旺，叁个女儿做着针线，老王头在修补农具。话不多，但一种踏实的气氛围绕着这个家。未来的路怎么走，谁也没个准谱，但经过这一年的折腾，他们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：老理儿和新法，就像手心和手背，都长在自己身上，关键看你怎么用。而人对土地、对生活的那份“信用”，不是固守一样东西，而是那份不欺心、肯琢磨的实在劲儿。这劲儿，传下去了，日子就总能过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