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区自拍
一区自拍
手机揣在兜里，总感觉有点发烫。不是真的发热，是心里头那股痒痒劲儿，顺着指尖传到冰凉的金属外壳上了。我靠在小区健身器材旁边，眼睛扫过那些熟悉的楼栋、绿化带、儿童滑梯。阳光正好，把那些司空见惯的景致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边。心里头那个念头，又冒出来了：在这儿，拍一张？
你说这“一区”，巴掌大的地方，住了快十年。哪条小径拐角有棵歪脖子树，哪个时间点阳光会洒在第叁单元的信箱上，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。太熟了，熟到常常觉得没啥可看的。可有时候，恰恰是这种“熟”，藏着点别的东西。就像你翻箱倒柜，突然在旧外套里摸出张忘了的钞票，那种带点惊喜的陌生感，就藏在最日常的褶皱里。
我解锁屏幕，打开相机。没用什么花里胡哨的滤镜，就选了最普通的拍照模式。镜头先是对准了地上自己拉得老长的影子，这算是最“安全”的自拍了吧？不露脸，只留下一个存在的痕迹。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。干脆把镜头一转，让影子斜斜地躺在小区新刷的蓝色步道上，背景是爬满紫藤的花架，春末的花稀稀拉拉的，反倒有种随意的美。“咔嚓”一声，画面定格。这感觉挺奇妙的，你不是画面的绝对主角，你和你所处的这个“一区”，共同成了这张照片的内容。
拍了一张，好像就有点停不下来。我开始留意那些平时忽略的细节。比如一楼阿婆窗台上那排洗得发亮的空酱油瓶，在太阳下像一队玻璃兵；比如快递站门口，几个不同颜色的包裹随意堆着，搭配起来竟有种抽象的色块感。我把手机举高，放低，蹲下来，甚至找了个低矮的石墩子把手机靠上去，设置个延时。我在找的，好像不是一个“漂亮”的角度，而是一个能把我自己，和这个生活了十年的角落，重新连接起来的视角。
这种“视角”挺重要的。它让你从麻木的“经过”，变成有意识的“观察”和“在场”。我不是个摄影师，不懂构图光影那些大道理。我就是觉得，当我把这些熟悉的角落，通过一方小小的取景框重新打亮、框住、按下快门的时候，我和这个“一区”的关系，好像发生了一点很微小的变化。它不再仅仅是回家的地理坐标，它成了我某时某刻某种心境的背景板，或者说，参与者。
翻看着手机里刚拍的十几张照片，没有一张是标准意义上的“大头照”。有的是我的帆布鞋尖入镜，前面是几片梧桐落叶；有的是我伸出手，去接从树叶缝隙漏下的一束光。背景里，或许有邻居模糊走过的身影，有小区池塘的一角，有我家那栋楼的某个窗户。这些照片，如果发出去，大概没人会夸“拍得真美”，但它们对我而言，有种沉甸甸的实在感。
天色渐渐有些暗了，晚风带来饭菜的香气。我把手机收起来，兜里似乎不那么“发烫”了。心里头那股痒痒的劲儿，化开成一种很踏实的平静。回头再看看这个“一区”，楼里的灯光开始叁叁两两地亮起来，像一双双温和的眼睛。我知道，明天我依然会步履匆匆地穿过这里，但或许，我会不自觉地多看某个角落一眼，因为我知道，它曾和我一起，进入过某个只属于我的画面。这大概就是“一区自拍”留给我的，一点后劲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