饥饿如渴的媳妇2
饥饿如渴的媳妇2
秀英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，就着白开水咽下去，胃里那点子东西，像扔进旱地的雨滴，滋啦一声就没了影。她靠在灶台边，听着堂屋里传来丈夫和公婆稀里呼噜喝粥的声音，心里空得发慌。这饿，不光是肚子里的，更像是一把钝刀子，从喉咙口一路磨到心尖上。
嫁过来叁年了，顿顿饭都是这么过来的。好吃的、稠的，紧着男人和老人。她这个媳妇，好像天生就该吃那最稀的，啃那最硬的。婆婆总念叨：“女人家，吃那么多做啥，结实就行。”可秀英觉得，自己就像田埂边那棵缺水的秧苗，叶子都蔫巴得打了卷。
那天回娘家，妈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两个煮鸡蛋，还热乎着。秀英攥在手里，一路走一路想，想到最后，鸡蛋在兜里捂凉了，她也没舍得吃。不是不馋，是忽然觉得，这点儿吃食，解不了心里头那种“渴”。她缺的，好像不只是嘴里一口粮。
村里最近来了扶贫队，搞了个“巧媳妇”工坊，教人做手工、学电商。秀英路过几次，只在门口远远望。里头那些媳妇们，叽叽喳喳的，手上忙着，脸上亮堂着，那精神头，跟她完全两样。她心里痒痒，又怕。怕婆婆说她瞎折腾，怕自己学不会，更怕……怕那种亮堂的光，她凑近了，反而显出自己一身灰扑扑的寒碜。
转折来得有点突然。公公秋收时摔了腿，家里一下紧巴起来。光靠地里那点收成和丈夫打零工，药钱都凑不齐。婆婆整天唉声叹气，家里气氛沉得像暴雨前的闷罐子。秀英看着手里补丁迭补丁的旧衣服，一个念头猛地顶上来，顶得她心口咚咚跳。
她想起“巧媳妇”工坊里教的，用旧布头拼坐垫、做零钱包。那些边角料，家家都有，平时不是扔了就是塞灶膛。她摸黑起来，翻出自己压箱底的几件破衣裳，又去邻居家收了一堆碎布。剪刀针线，她是不缺的。昏黄的灯下，她手指翻飞，那些红的、蓝的、花的碎片，在她手里慢慢有了样子。
第一个坐垫做成，她偷偷拿给扶贫队的小李姑娘看。小李眼睛一亮：“秀英姐，你这针脚密，配色也好！放咱们网店试试？”秀英心里像揣了只兔子，七上八下地点了头。她没敢跟家里说，只说去帮工坊干点零活。
第一批货，二十个坐垫，竟然两天就卖光了。小李把一百多块钱塞到她手里时，秀英手都是抖的。那几张票子，摸着有点烫手。她没全拿回家，咬牙用一部分钱买了些好毛线，又照着工坊教的新花样，开始钩更精致的杯套、小玩偶。
变化是悄悄发生的。她不再总是低着头，眼里慢慢有了光。手里有了活计，心里那份空落落的“饿”，好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着。她开始敢在饭桌上，给公公夹一筷子菜；敢在丈夫抱怨时，轻声说一句“等我这个月工钱结了，给你添件新衣裳”。
婆婆起初撇着嘴，后来看见秀英真能往家拿钱，药钱有了着落，锅里也渐渐见了油荤，便也不再多话，有时还会嘀咕一句：“慢点做，别熬坏了眼。”这话听着硬邦邦，秀英却觉得，比蜜还甜上一点。
现在的秀英，还是瘦，但腰杆挺直了些。她终于明白，那份“饥饿如渴”，不光是肚子的问题。那是一种被看见、被需要、自己也能挣来一份底气的渴望。她手里的针线不停，钩着，织着，也钩织着自己往后不一样的日子。日子还长着呢，她想，总得让自己先“饱”起来，心里饱了，身上才有力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