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の留守にΔ丹欷郡
夫の留守にΔ丹欷郡
丈夫出差了，家里一下子空落落的。晚上收拾书架，指尖忽然碰到一本硬壳旧书，抽出来一看，是本地县志的复印本。封面上手写着一行娟秀的字：“Δ丹欷郡考略”。这字迹我认得，是婆婆的。她生前是位乡土历史爱好者。
“Δ”这个符号很扎眼，像个小小的叁角形，又像个指示方向的箭头。我从前翻过这书，只觉得枯燥，尽是些“沿革”“疆域”的老调。今晚不知怎的，也许是太静了，倒有了探究的兴致。泡了杯茶，在台灯下摊开了书。
原来，“丹欷郡”是古地名，大概在现在城东那片丘陵地带。书上说，南朝时置郡，因当地丹霞地貌和一条名“欷”的小溪得名。这“欷”字有意思，读音同“西”，释义里写着：“叹息声，抽泣声”。一条会叹息的溪流？这名字起得，怪有情绪的。
那这个“Δ”呢？我前后翻找，在附录的批注里，看到婆婆用铅笔写的一段话，字迹有些模糊了：“访乡老言，旧时地图上，丹欷郡治所旁，常标此叁角符号。非官方图记，似为匠人私标，意指‘风穴’或‘声隙’之地。疑与当地特殊风声地貌有关。”风穴？声隙？我听得入神，茶杯凉了都没察觉。
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。第二天是周六，我查了查现代地图，丹欷郡故地，如今是一个湿地公园加上几个新建的楼盘。我忽然想，反正一个人闲着，不如去那边走走。这念头来得突然，却有点拦不住。像是书里那个“Δ”，成了一个无声的召唤。
公园很大，人造的湖光山色。我按着县志里模糊的方位感，朝着丘陵残存的土坡那边走。游人很少，偶尔能听到远处孩子的笑声，隔着一片林子，闷闷的。走着走着，我偏离了铺好的步道，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落叶。
在一处背阴的小土崖下面，我停了下来。这里特别安静，连鸟叫都稀了。但站定细听，耳朵里却有一种持续的、细微的鸣响。不是风声，更像是……空气流过狭缝那种低吟。我抬头看崖壁，岩石层层迭迭的，有很多裂隙。难道，这就是婆婆笔记里提到的“声隙”？
我忽然有点理解那个“Δ”符号了。它也许就是古人在地图上，为这种“会出声的土地”做的一个简易标记。一个叁角，像山，也像裂缝。丹欷郡，丹霞美景与叹息溪流共存的地方。它的美是明面上的，它的叹息，却藏在岩缝里，藏在风声里，得在极静的时候，比如独自一人的时候，才能偶然听见。
这趟临时起意的寻访，没看到什么惊人的古迹。但我好像触摸到了一点地方记忆的纹理。那些消失的郡县，并不只是纸上的名字。它们可能是某种特殊的风声，是土地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，通过一本旧书、一个符号，偶然间被后世一个闲下来的人听见。
回家路上，天色将晚。我忽然想起，还没给丈夫发消息报平安呢。掏出手机，想了想，只拍了一张丘陵的剪影发过去，配了句话：“发现一个会‘叹气’的老地方。”他很快回了个问号。我笑了，这事电话里可说不清，得等他回来，坐在实实在在的饭桌边上，喝着热汤，再慢慢讲。这土地的叹息，和家的烟火气，都得慢慢聊，才听得真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