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色99男人
黄色99男人。
老陈蹲在马路牙子上,手里的烟烧了半截,灰白的烟灰颤巍巍地挂着,就是不掉。他盯着对面理发店那旋转的灯柱,红蓝白叁色,转啊转的,看得人有点发晕。旁边五金店的老板叼着牙签出来,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,嘿嘿一笑:“怎么,老陈,想‘从头开始’啊?”老陈没搭话,只是狠狠嘬了一口烟,那火星子猛地亮了一下,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。他心里念叨的,不是什么理发,是刚才手机上弹出来的那个小广告,“黄色99男人”,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了他眼睛一下。
这词儿挺怪,是吧?“黄色”扎眼,“99”像个促销价,“男人”就更直白了,叁样东西硬拧在一起,生猛,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暧昧。老陈今年虚岁五十,卡在中间,说老不老,说年轻,那是半点边也沾不上了。日子就像他仓库里堆的那些五金零件,看着一大堆,真要用时,常常找不对型号。老婆的话越来越少,孩子在外地上学,微信聊天记录除了“爸,打点钱”,就是漫长的沉默。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旧机器,锈迹斑斑,运转起来咯吱作响,却没人再来给他上点润滑油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。还是那些推送,标题一个比一个唬人,什么“中年男人的第二春”、“解锁你忽略的潜能”。老陈知道,那是饵。这网络世界像个巨大的池塘,水面看着平静,底下什么玩意儿都有,就等着你这样的鱼去咬钩。那些链接后面,可能是无底洞,是骗局,是能让人一夜之间身败名裂的泥潭。他听人说过,有人点了不该点的,银行卡被刷干净,还有人被拍了不雅照,敲诈得倾家荡产。
可为什么“黄色99男人”这词,偏偏在他心里打了个转,就赖着不走了呢?也许,是因为那个“99”。它不像“免费”,免费的东西最贵;也不像“888”,那种富贵逼人,跟他没关系。“99”多实在啊,一百块都不到,街边吃两碗面的钱。它暗示的,是一种廉价的、触手可及的“可能性”。仿佛花上这点小钱,就能买到一点刺激,一点证明自己还是个“男人”的佐证,就能给那潭死水般的生活,扔进一颗小石子,管它激起的,是涟漪还是浊浪。
老陈掐灭了烟,站起来,腿有点麻。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没有走向对面的理发店,也没再看手机。他转身,朝着自己那间小小的五金店走去。店门开着,里面堆满了实实在在的东西:螺丝、扳手、水管、灯泡。这些东西不会骗人,型号对就能拧上,电路通就能亮。他想起早上邻居李婶来说,家里水龙头关不严,滴滴答答漏了一夜,心烦。他当时应了,说下午去给换个阀芯。
他走进店里,打开那个油腻腻的工具箱,熟练地找出需要的阀芯和扳手。金属工具握在手里,沉甸甸,冰凉,却有实实在在的分量。这份量,让他心里那点被“黄色99”撩起来的、虚飘飘的躁动,慢慢沉了下去。生活的空洞,或许并不是靠点击一个危险的链接就能填满的。那种填塞,像用劣质泡沫塑料,看着鼓起来了,一戳就破,还弄得一片狼藉。
真正的“润滑”,也许就在这些具体而微的事情里。帮邻居修好一个漏水的水龙头,听她一句真诚的感谢;把店里杂乱的货物整理清楚,让下一个顾客能很快找到需要的东西;甚至,晚上给儿子发条信息,不问钱,就问一句“那边天气怎么样,记得加件衣服”。这些事,微不足道,却一根一根,像是能拧紧他有些松动的生活框架。
老陈拎着工具袋出门,阳光有点刺眼。他眯缝着眼,走向李婶家的方向。马路对面,理发店的灯柱还在转,红蓝白叁色,融在下午的光线里,不再那么扎眼了。他心里那点对于“黄色99”的纠结,好像也被这阳光晒化了些。有些门,不推开,不是因为胆小,而是因为你知道,门后的世界,可能还比不上门外这条晒得发热的、实实在在的马路。男人的价值,从来就不该标着那种令人不安的价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