奥奥母孑日本
奥奥母孑日本
前阵子翻家里的老相册,手指停在了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上。照片里是年轻时的母亲,站在一片绚烂的樱花树下,笑得有点羞涩。背景里,能模糊看到几个日式灯笼的轮廓。我忽然想起,母亲这辈子,似乎总绕不开“日本”这两个字。不是那种宏大的叙事,而是一些细碎的、带着生活温度的痕迹。
她那个年代,物质不算丰裕。家里的第一件“洋货”,是外公出差带回来的一个日本产的电饭煲。银色的外壳,按钮按下去“咔嗒”一声,清脆又利落。母亲宝贝得不得了,每次用完都擦得锃亮。那时煮饭还是用煤炉,这个电饭煲的出现,简直像个魔法盒。母亲总念叨:“这日本东西,是精巧,煮出来的饭粒都分明些。” 语气里没有别的,就是一种对“好用”和“省事”的朴素赞叹。这个电饭煲,成了我们家厨房里一个沉默的“现代化”符号。
后来,我长大了,迷上了动漫。电视里整天放着《哆啦A梦》和《灌篮高手》。母亲忙完家务,有时会坐下来看一会儿。她看不懂剧情,但会说:“这画得真热闹,颜色也鲜亮。” 有一回,电视里放到《千与千寻》,千寻的父母因为贪吃变成了猪。母亲看着,忽然叹了口气,轻声说:“你看,不管哪国人,这贪心的毛病,都是一样的。” 我愣了一下。她是从这光怪陆离的异国故事里,咂摸出了点人间的共通的道理。这算不算一种最朴素的“文化共鸣”?
再后来,我去日本旅行。出发前,母亲絮絮叨叨,让我一定要去奈良看看。“听说那里的鹿,不怕人。” 她这么说着,眼神有点飘远。我猜,她或许是在某本杂志或某个电视节目里,存下了这点念想。等我真到了奈良,站在春日大社前,看着悠然走过身边的鹿,忽然就明白了母亲那份惦念。那不是对异国风物的猎奇,更像是对一种静谧、和谐画面的天然向往。我拍了视频发给她,她回复得很简单:“真好,跟想的一样。” 这份“一样”,跨越了地理,落在了某种共通的情感体验上。
如今,母亲老了。她学会了用智能手机,最常看的,除了家庭群,竟是一些介绍日本收纳和家居技巧的短视频。她照着视频里的方法,把家里的衣柜收拾得井井有条,还很得意地向我展示。“你看,这‘断舍离’的说法,有点意思。东西少了,心里反而清爽。” 她说这话时,脸上有种孩童学到新知识般的快乐。这些来自一衣带水邻国的生活智慧,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她的日常,让琐碎的家务变得有了些新鲜的趣味。
回过头想想,“日本”之于母亲,从来不是什么遥远而抽象的概念。它没有停留在教科书的那几页,也没有固化为某种单一的印象。它是一件让生活更便利的电器,是一个投射了普遍人性思考的动画片段,是一处存在于想象中、而后被印证了的宁静风景,更是一种能拿来就用、改善点滴的生活哲学。
这些碎片,经由岁月,静静地拼贴成她认知世界的一块拼图。这里面有好奇,有借鉴,有淡淡的欣赏,但一切都落回了最实在的生活本身。就像那张老照片里的樱花,年复一年地开在异国,却也仿佛能闻到香气,能感受到那份转瞬即逝的美,以一种极其个人的方式,温暖了一个中国普通母亲生命中的某些时刻。这大概就是民间交流最本真的样子吧,细水长流,润物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