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天是母亲晚上是老婆
白天是母亲晚上是老婆
老陈蹲在楼道里抽烟的时候,常琢磨一件事:自己这辈子,是不是娶了两个女人?当然,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过一过,说出去怕人笑话。可这感觉真真切切——白天一个,晚上一个,住在同一个身体里。
白天的她,六点准时醒。厨房的动静像部队出操,锅碗瓢盆叮当作响。老陈赖床,就听见脚步声咚咚过来,被子“唰”地被掀开:“几点了还睡?儿子要上学,你不吃早饭胃还要不要了?”那语气,跟当年他娘喊他爹起床一模一样。她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,头发随便一挽,眼角有细细的纹路。说话时手里也不停,不是晾衣服就是擦桌子。老陈觉得,这时候的她,身上有股“大地”的气息——扎实、宽厚,是家的地基。
这白天的角色,她演得炉火纯青。孩子磕了碰了,她心疼归心疼,嘴里却硬气:“男孩子,摔摔打打才结实。”老陈工作遇上麻烦,闷着头不说话,她端来热茶,话很朴素:“天塌不下来,先吃饭。”她操心水电煤气,记得老人孩子的生日,把一家人的冷暖四季都扛在肩上。这时候,老陈看她,更像看一位至亲的家人,一位操劳的“母亲”。那份感情,深是深,却像穿了很久的棉布衣裳,舒服,但也少了点让人心尖发颤的动静。
可太阳一落山,事情就悄悄起了变化。
儿子睡下后,客厅只留一盏暖黄的落地灯。她洗过澡,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淡淡的香味出来,换上了舒服的棉质睡裙。这时刻,她说话的语调会慢下来,软下来。她可能会靠在沙发那头,脚轻轻搭过来,碰碰老陈的腿:“哎,今天单位里有个事儿,挺有意思的……”或者什么也不说,就靠着他看一部老电影。灯光把她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,白天那些风风火火的线条全不见了。
老陈最喜欢她这时候的眼睛。白天那双眼,像探照灯,扫到哪里,哪里就得规整。可晚上,这双眼雾蒙蒙的,带着点倦,也带着点只给他看的依赖和温柔。他们可能会聊聊过去,刚谈恋爱那会儿的傻事;也可能什么都不聊,只是握着对方的手,指甲轻轻刮过掌心,痒痒的。这种亲密感,和白天截然不同。这是爱人之间独有的频道,不需要大声喊,一个眼神,一个触碰,就全懂了。
有一回,老陈应酬晚归,带着酒气。她还没睡,在灯下等他。若是白天,准是一顿数落。可那天晚上,她只是默默去倒了杯蜂蜜水,递过来时,手指不经意拂过他的手背,轻声说:“难不难受?”那一刻,老陈心里那点烦躁和委屈,突然就化了。他明白,白天的“管教”是担心,晚上的“温柔”是心疼。同一个人,用两种方式在爱他。
这身份的转换,对她而言,恐怕也不容易。老陈想,她得有多大的劲儿,才能把白天的操劳和琐碎暂时打包收好,在夜晚变回那个需要被爱、也释放着爱意的女人?这需要一种强大的、内在的角色切换能力。这不仅仅是从围裙到睡裙的更换,更是把母亲、管家、女儿、妻子这些身份,在心里妥帖地排列组合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。老陈慢慢品出味儿来,这“两个女人”的比喻,其实不对。从来就只有一个她,一个无比真实、无比丰富的她。只是生活太厚重,她不得不展现出不同的侧面,来撑起这个家,也滋养这份感情。白天的坚实,给了夜晚温柔以底气;夜晚的缠绕,又让白天的付出有了甜蜜的回响。
如今,老陈很少再蹲楼道抽烟瞎琢磨了。他学会了在白天,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购物袋;更学会了在夜晚,放下手机,认真听她说那些细细碎碎的话。他知道,无论是像母亲一样给他坚实港湾的她,还是像老婆一样与他耳鬓厮磨的她,都是命运赐给他的,同一份最珍贵的礼物。他得用双倍的心思,去接住这份完整的、需要被深深看见的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