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在桌上肠白裤袜的舞蹈生
放在桌上肠白裤袜的舞蹈生
排练室的灯早就熄了,只有走廊那盏应急灯还泛着点绿幽幽的光,勉强描出把杆和镜子的轮廓。我摸黑收拾东西,手指忽然碰到个软绵绵的物件,就搭在靠窗那张旧课桌上。凑近了看,是条白色裤袜,迭得不算整齐,像主人匆匆褪下后随手一团。
这大概是哪个姑娘落下的。舞蹈生的白裤袜我见得多,穿在腿上时,绷得笔直,随着跳跃旋转化成流动的弧线。可一旦脱下来,静静躺在那里,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。它软塌塌的,没了筋骨,指尖一勾就能带起来,轻得像一片羽毛。袜尖和脚跟部位颜色稍微深些,是汗水反复浸透又干透后留下的淡黄印记,仔细闻,还有股混合着芭蕾舞鞋皮料和淡淡皂粉的、属于练功房的特有气味。
我捏着它,没放下。脑子里忽然就冒出白天看见的那个女孩,应该是低年级的,练旁腿转。她总也转不稳,转到第叁圈就开始晃,像风中还没扎稳根的芦苇。老师在一旁拍着手数节奏,声音短促有力。她咬着嘴唇,一遍遍重复起范儿、旋转、落脚。那会儿她腿上就穿着这么一双白裤袜,因为反复摩擦,膝盖后面已经起了些微小的毛球。
这东西,可真矛盾啊。看着那么脆弱,一层薄纱似的,却要承受最苛刻的磨损。地板的刮蹭,把杆的挤压,还有无数次肌肉绷紧又放松的拉伸。它像一层柔韧的皮肤,包裹着底下同样柔韧却充满力量的青春躯体。你看着这裤袜,就能想象出它包裹的小腿肌肉,是如何在立起脚尖的瞬间,绷成坚硬而优美的线条;也能想象汗珠怎样顺着皮肤的纹理,悄悄渗进这层纤维里。
我又把它抖开,对着窗外漏进来的那点微光。腰际的松紧带已经有些松弛了,边缘线头微微探出头。这肯定不是第一双,也绝不会是最后一双。舞蹈生的成长,好像就能用这一条条磨破的白裤袜来丈量。从最初崭新的、穿上还嫌有些刺痒,到后来洗得发软、完全贴合腿型,最后在某次高强度训练后,脚趾处“噗”地绽开一个小口,使命便算完成。然后换上一双新的,周而复始。
拿着它,我忽然有点犹豫。是该留在这儿等主人明天来寻,还是送到失物招领处?最后,我还是把它轻轻放回了原处,就在课桌靠近窗台的那一角。仿佛它本该就在那儿,成为这个空旷排练室的一部分。明天阳光照进来,会首先落在它上面,那白色或许会显得耀眼一些。那个转不稳圈的女孩推门进来,一眼看到,可能会松一口气,匆匆把它塞进背包,然后换上,继续面对那面巨大的镜子,和镜子里那个必须完美的自己。
这小小的物件,沉默地见证了太多。见证过清晨六点空荡教室里的哈欠,见证过深夜独自加练时滴落在地板上的汗渍,见证过膝盖磕青时的眼泪,也见证过终于完成一组完美挥鞭转时,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。它是最贴近梦想的织物,梦想是灼热的,滚烫的,而它只是温柔地、默默地包裹着这份灼热,直至被磨破,被替换。
我关上排练室的门,把那片白色留在渐深的黑暗里。我知道,明天这里又会充满节奏与呼吸,这条白裤袜会重新获得生命,裹紧有力的腿杆,跟随主人一起腾空、落下、旋转,直到再次被疲惫地褪下,或许,又偶然地留在某张桌子上。那一刻,它不再只是一件衣物,倒像是一个无声的注脚,标记着这条路上,又一个平凡却用力的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