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力插到底
用力插到底
老张蹲在田埂上，盯着手里那截新买的锄头柄，半晌没动弹。儿子从城里捎回来的，说是高级货，轻巧又结实。可老张掂量来掂量去，总觉得不对劲。他想起父亲的话：“锄地这事儿，你得让锄头‘吃’进土里，劲儿得用到底，苗根才舒坦。”这“到底”两个字，如今品起来，味道有点深。
我也有过类似的迷糊时候。早几年学着写东西，坐在电脑前，噼里啪啦敲一阵，看着满屏的字儿，心里却空落落的。像是拿根棍子在水面上划拉，热闹是热闹，可连个像样的波纹都没留下。那感觉，就像锄头只刮破了地皮，下面的土还是硬的，种子下去也活不了。问题出在哪儿呢？就是没“插到底”。心思浮着，力气散着，碰到点硬疙瘩就下意识地想绕开。
这“插到底”，说的是一种专注。不是那种咬着牙、瞪着眼、满头汗的笨专注，而是一种心气沉下去的稳当。好比木匠打榫卯，对准了位置，一锤子下去，听着那“咚”一声闷响，严丝合缝，心里才踏实。这个过程里，容不得半点飘忽和将就。你得感知材料的纹理，感受阻力的变化，那股劲儿是顺着一个方向，持续地、稳稳地送进去的。
现在好些事，都讲究个“快”。快当然好，但有时候，快着快着，就容易把“透”这个字给忘了。泡茶，水温时间不到，茶香就出不来；交朋友，话没聊开，情谊就总觉得隔着一层。工作更是这样，一个方案，调研要是只做表面文章，核心的数据、真实的需求没摸清楚，那后面的功夫，大半都得白费。这就像插秧，指尖没感受到泥土到底部的坚实，苗插浅了，一场风雨就得漂起来。
有时候，我们怕“用力过猛”。怕显得笨拙，怕没了退路，怕万一方向错了不好回头。这种顾虑，反而让我们使出的劲儿，总是带着犹豫，成了七分力、八分力，就是不肯给足那十分。可很多事情，差的就是最后那一下贯通的力道。那一下，是破开屏障，是触到本质，是把事情从“做了”变成“做成了”。
老张最后还是扔下了那新锄头柄，回屋翻出那根老枣木的，磨了磨，安在锄头上。下午下地，一锄下去，手柄传来熟悉的、沉实的震动，通过掌心一直传到胳膊根。他知道，这下是到底了。翻起来的土，黝黑湿润，散发着熟透的气息。他站在那儿，喘了口气，心里那点说不清的别扭，一下子散了。
生活里很多门道，其实都在这“到底”二字上。说话说到位，办事办透彻，心思用实在。这过程可能不那么花哨，甚至有点枯燥，需要耐着性子，跟那些坚硬的、复杂的、不那么友好的部分较较劲。但只有这样，我们手里的“活儿”，无论是田里的，还是心里的，才能扎下根去，稳稳当当地生长起来。那股子从底子里透上来的踏实感，比什么都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