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区二区
一区二区
老张搬进新小区那天，站在大门口瞅了半天。左边那几栋楼，阳台宽敞，绿树环绕，还有个挺大的景观湖；右边这几栋呢，楼挨着楼，底下就一小块空地，挤满了电动自行车。他咂咂嘴，心里嘀咕：这分明就是两个地界嘛。
后来才知道，大伙儿私下都管这叫“一区”和“二区”。一区是先建的，户型大，环境好，听说当初卖得也贵。二区是后来加推的，地皮紧巴了点，设计上也紧凑了些。本是同一个楼盘，同一个物业管着，可不知怎么的，无形的墙就这么垒起来了。
一区的王阿姨去二区的菜鸟驿站取快递，路上碰见二区的李师傅。“哟，王姐，您怎么上我们这儿来了？”这话听着客气，可那个“我们这儿”，总让人觉得有点隔阂。王阿姨笑笑：“顺路，顺路。”取了快递往回走，心里却不太是滋味。好像自己平白无故，矮了一头似的。
这感觉挺微妙的。你说有多大差别吧，其实也没有。路是通的，孩子上的是同一个学校，物业费一分没少交。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，就像春天飘的柳絮，无处不在，挠得人心痒痒。一区中心花园的椅子，似乎总比二区花坛边的石凳坐着软和；一区晚上路灯的光，好像也比二区的要亮堂那么一点点。
老张是个喜欢琢磨的人。他住二区，但每天晚饭后，总爱溜达到一区那湖边散步。他发现，湖边散步的人，步伐似乎更慢，聊的多是孩子留学、假期旅行。而二区空地上，大爷们下棋的嗓门更亮，大妈们聊的更多是菜价和孙子。这生活气息的浓度，好像确实不太一样。
有天傍晚，老张正溜达着，看见一区有个小男孩的风筝挂树上了，孩子急得直跳。老张年轻时可是爬树能手，他挽起袖子，叁下五除二就给摘了下来。孩子妈妈连声道谢，闲聊几句，发现她单位竟和老张儿子公司挨着。自那以后，老张再去湖边，总能碰见几个点头打招呼的“熟脸”了。
真正让这堵“墙”晃了晃的，是去年冬天那件事。小区供暖的主管道，在一区和二区交界的地下老化了，爆了。热水汩汩地往外冒，热气腾腾的，倒是暖和，可问题得解决啊。维修得停暖，一停就是整个片区，谁也别想暖和。
那几天，物业办公室可热闹了。一区的业主要求尽快修，说家里有老人孩子；二区的住户也着急，说大家交了同样的钱，不能区别对待。吵吵嚷嚷中，不知道谁先说了句：“咱们在这儿争先后有什么用？管子不修好，大伙儿一起挨冻！”屋里静了一下。
维修那几天，日子挺难熬。可也怪了，大家因为一起挨冻，反倒话多了起来。一区的业主把闲置的电暖器借给了二区有婴儿的家庭；二区开五金店的老板，把店里所有工具和配件都贡献出来，还帮着师傅打下手。大家聚在临时搭的取暖点，聊的不再是“你们区”、“我们区”，而是“这鬼天气”、“师傅们真辛苦”。
管子修好后，春天也来了。老张发现，有些东西悄悄变了。一区湖边散步的队伍里，多了几张二区的新面孔；二区空地上的象棋摊，也常有一区的老棋友来“踢馆”。大家还是习惯说“回一区”或“去二区”，但那语气，更像是说“去前街”和“走后院”，少了那份小心翼翼的划分。
老张现在还是会站在门口瞅。但他看到的，不再是泾渭分明的两个地块，而是一个有点复杂、有点别扭，却又实实在在连在一起的大家园。那堵墙，或许从来就不在砖石之间，而是在人的心里。心气儿顺了，路自然就通了。他想，这大概就是过日子吧，总得在各种各样的“区”里，找到那么一条让自己和别人都舒服的道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