叁人肠我半小时
叁人肠我半小时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意思。那天下午，老陈、大刘和我，叁个老同学凑一块儿喝咖啡。本来聊着孩子上学、房价涨跌这些老掉牙的话题，不知怎么的，话锋一转，就转到了“时间”上。老陈突然放下杯子，挺认真地看着我俩：“你说，咱们仨要是能‘共享’半小时，会是个啥光景？”
我和大刘都愣了一下。共享单车、共享充电宝听得多了，“共享时间”？这词儿新鲜。老陈解释说，不是真的把时间切分，是叁个人，就专注地、不带任何干扰地，共同投入同一件事，或者就是纯粹地待着，感受这同步流走的半小时。他说这叫“深度共处”。
这提议听着有点玄乎，但架不住好奇，我们真就试了。手机，全部调成静音，扣在桌子中央，像交出了什么信物。咖啡馆的嘈杂声忽然就清晰起来，拉花机的蒸汽声，邻桌的轻笑，窗外汽车驶过的粘稠声音。头几分钟，别提多别扭了。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，眼睛看哪儿都觉得不自在，好像有蚂蚁在心里爬。平时插科打诨惯了，突然要求静下来，反而暴露了某种生疏。
我偷偷瞄老陈，他盯着自己那杯快凉了的拿铁，眼神有点放空。大刘则用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木质桌面的纹路。时间好像被拉长了，每一秒都沉甸甸的。我开始走神，想起上次这么“无聊”还是什么时候？大概是小时候，在田埂上看云，一看能看老半天，也不觉得浪费。
慢慢地，那种紧绷的劲儿过去了。一种奇特的松弛感弥漫开来。我们不需要说话去填满每一秒空白。沉默不再是尴尬，反而成了可以呼吸的空间。老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，很轻，但我们都听到了。他也没解释为什么叹气，但我和大刘好像都懂了一点——中年人的那点疲累，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压力，都在那一声气里了。
这半小时里，我们进行了一次无声的“深度共处”。没有议程，没有目标，就是让时间平等地流过我们叁个。我注意到大刘鬓角有好几根白头发，特别扎眼，以前吃饭闹腾竟从来没发现。老陈握杯子的手，关节有些突出了。这些细节，在往常忙着交换信息、比拼见识的喧闹聚会里，是根本看不见的。
当半小时的约定到了，我们谁也没先动。又静静坐了几分钟，才像大梦初醒似的，陆续拿回自己的手机。解锁，屏幕亮起，各种未读消息的数字跳出来，一下子又把我们拉回了那个被切割成碎片的世界。但感觉不一样了，心里好像被那共同的、完整的半小时，悄悄垫了一层底。
后来我们聊起那半小时，都觉得挺奇妙。它没什么“用处”，没解决任何实际问题，但却像给精神冲了个凉。在一个人人都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八瓣用的时代，叁个人愿意“浪费”半小时在一起，什么也不干，这本身就像一种温柔的抵抗。抵抗那种永远在追赶什么的焦虑，抵抗关系里越来越浓的功利计算。
老陈那个词用得准，“深度共处”。它不在于人多人少，而在于那种全然的在场。不急着表达，不忙着评判，就是允许彼此“存在”那么一段时间。这比吃十顿饭、喝一百杯酒，可能都更接近交往的本质。那次之后，我们偶尔还会约这样的“半小时”，不总是叁个人，有时两个，有时甚至就是一个人，学着和自己“深度共处”一会儿。这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一个小仪式，在城市匆忙的脉搏里，偷偷给自己的心跳，按一下暂停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