婷婷月
婷婷月
夜里忽然醒了，便再也睡不着。索性披了件衣服，走到阳台上去。四周静得很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。一抬头，便看见了它——那轮月，正婷婷地挂在东南角的天幕上。
说是“婷婷”，你可能觉得奇怪。月亮嘛，不总是圆圆缺缺，清清冷冷的么？可今夜看着，它偏不。它离地平线还不算太高，光线是那种柔柔的、暖暖的鹅黄色，边缘有些朦胧，像是谁用最软的毛笔，在深蓝的宣纸上轻轻晕染开的一团光。它不耀眼，也不孤寒，就那么娴静地、稳稳地悬着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妥帖与安宁。对，就是“婷婷”这个词，忽然就从心底冒出来了。不是少女的袅娜，而是一种经历了岁月沉淀后的、从容安稳的姿态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过暑假。夏夜闷热，竹床搬到院子里，外婆摇着蒲扇，指着天上的月亮给我讲些老掉牙的故事。那时的月亮，在我眼里是个大大的银盘子，是故事里神仙住的宫殿，是遥远而有趣的存在。后来长大了，在城里为生计奔波，夜里抬头，看见的常常是高楼缝隙里漏出的一小片惨白，或者被霓虹灯衬得黯淡无光的一抹影子。那份抬头看月的闲心，不知何时就丢掉了。
今夜倒是难得。夜风拂过脸颊，带着植物湿润的气息。我就这么倚着栏杆，和这轮婷婷的月对望着。心里那些白日里拧着的、纷乱的思绪，像是被这柔光轻轻抚过，慢慢松开了，平复了。它不说话，只是静静地把光洒下来，洒在楼下的树梢上，洒在沉默的屋顶上，也洒进我这小小的阳台。这份馈赠如此公平，只要你愿意抬头，便能领受。
现代人的生活里，好像总缺了点什么。信息塞得满满的，日程排得紧紧的，心里却常常觉得空落落。我们追逐着各种光鲜亮丽的东西，却可能忘了，抬头就有这样一轮不用花费分文、却足以抚慰人心的月色。它不需要你点赞，不催促你回复，只是亘古不变地在那里阴晴圆缺，见证着人间的所有悲欢。这种恒常的陪伴，或许才是我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“安定感”吧。
云层不知何时飘过来一些，薄薄的，像轻纱。月光透过去，边缘便更柔和了，朦朦胧胧的，仿佛笼着一层梦。楼下有晚归的人，电动车灯晃过一道弧线，很快又没入黑暗。他的匆忙，与月的静谧，仿佛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。可这月光，分明也照在了他匆匆的肩头。
站得有些久了，夜露渐重。我轻轻舒了口气，准备回屋。转身前，又看了一眼。它似乎升高了一些，光也更清冽了些，但那婷婷的样子却没变。我知道，明天晚上，它或许会瘦一点，位置会挪一点，但只要天气好，我还能看见它。这么想着，心里便生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。
回到床上，闭了眼。眼前仿佛还留着那团鹅黄色的光晕，柔柔的，暖暖的。窗外的世界依旧一片宁静，而我知道，那轮月，正婷婷地，照着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