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湖巷子里两百块钱的爱情,老街深处两百元的温情
洪湖巷子口那家裁缝铺的推拉门哗啦哗啦响了二十年,陈阿姨踩缝纫机的嗒嗒声比巷子里谁家的闹钟都准。我总觉着,她那台老机器再踩快些,能把时光也给缝进去。
巷子中段有间十平米不到的屋子,木头门板上的蓝漆晒成了灰白色。老周和他媳妇在这儿住了小半辈子。午后阳光斜斜地打在门楣上,他媳妇正坐在门槛边择豆角,老周端着搪瓷缸子蹲在一旁,看巷子里那只花猫轻巧地跳过积水坑。
两百块钱能买什么
现在两百块,也就是两叁个人下顿馆子的钱。可老周总爱念叨,当年他全部家当就剩两百块,居然敢拉着媳妇去民政局扯了证。那会儿洪湖巷子的房租一个月八十,剩下钱够买条新被面,再称上两斤水果糖。发糖时邻居们起哄,他搓着手笑:"委屈她了,往后肯定补。"
他媳妇在边上抿嘴乐,眼角细细的纹路像被阳光熨过的绸子。其实那会儿她家里给相了个条件好的,可她愣是选了老周这间租来的小屋。问她图啥,她说就图老周实在,下雨知道把伞往她那边斜。
现在年轻人谈婚论嫁,张口就是房子车子,老周听了直摇头。他那屋连个像样厨房都没有,煤球炉子常年摆在过道里,可每天傍晚,炒菜的香味飘出来,邻居都知道老周媳妇又给他做最爱的辣椒小炒肉了。
日子是一天天过出来的
老周在巷口修自行车,他媳妇在服装厂踩线头。每天天不亮,两口子窸窸窣窣起床的动静轻得像怕惊醒彼此。一个生火熬粥,一个检查修车工具。等巷子里开始有人声,他们已经各自忙活开了。
前年他媳妇腰间盘突出,躺了小半年。老周白天修车,中午赶回来做饭,晚上给她热敷按摩。巷子深处那盏灯总是亮到很晚,远远看着,像夜航船看见的灯塔。有老街坊碰见他提着中药包,叹气说"遭罪",老周却笑:"人吃五谷杂粮,谁还没个病痛?她在就好。"
如今他俩都老了,头发花白得像落了霜。儿子在省城安了家,接他们去住新楼房,没半个月就跑回来了。说高楼里听不见邻里打招呼,睡不踏实。还是洪湖巷子好,推开门就能看见老邻居,晚饭后能沿着青石板路散步。
昨天傍晚,我看见老周和他媳妇并排坐在裁缝铺门口的条凳上。她歪头靠着老周肩膀,老周轻轻拍着她的背,像哄小孩子睡觉。巷子里的桂花悄悄开了,香味若有若无的,和他们轻声说话的调子一样,慢慢融进暮色里。
巷子要拆的消息传了叁年,推土机到底还是来了。老周收拾东西时,从木箱底翻出那张泛黄的结婚证,夹着的两百块钱崭新如故。他看了好久,又轻轻塞回去,把箱盖合严实了。
老街深处的温情啊,说贵重,它抵不过开发商赔的一套新房;说廉价,它又让两个人甘愿守着小屋过一辈子。拆迁那天,老周俩口子最后离开,锁门时那声"咔嗒"轻得几乎听不见。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是拆不掉的,它们会长久地活在某些人的记忆里,比如那条巷子,比如那两百块钱开始的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