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寞寡妇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3:38:25 来源:原创内容

寂寞寡妇

巷子口的老槐树下,王秀兰又在那儿坐着。手里一把蒲扇,慢悠悠地摇,眼睛望着巷子尽头,也不知道在看什么。这场景,左邻右舍都看惯了。打从叁年前她老伴儿老李头走了以后,她好像就长在那树墩子上了。儿子闺女都在外地,电话每周一次,准时得像新闻联播,问候也成了固定台词:“妈,吃了吗?身体好吗?钱够花吗?”够,怎么不够,一个人能花多少呢?可这话,她从来没说出口。

屋子里太静了。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,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一格一格爬的声响。那声音,白天听着像催促,夜里听着像心跳——提醒她这屋子里还有个活物。她也试过把电视开着,让里头的人声热闹热闹,可那些嘻嘻哈哈的综艺,那些打打杀杀的电视剧,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,进不到她心里去。反而更衬得这屋子空。

老姐妹不是没劝过。“秀兰,出去跳跳广场舞呗?”“跟我们一块儿报个老年旅行团,看看山水去。”她也去过两次。广场上音乐震天响,大伙儿扭得欢,可她手脚像是借来的,跟不上节拍,只觉得吵。旅行倒是出了门,可看着别人成双成对,或是几家老小热闹,她拍的照片里,总是山水好看,人却显得有些多余。那份热闹是别人的,她像个误入剧场的观众,看完了,散场了,还得回自己那个悄无声息的“后台”。

她最怕的其实是晚上。躺下了,关了灯,黑暗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。那时候,记忆就特别活泛。想起老李头在的时候,两人也没多少话,但他在屋里走动的声音,他看电视时的咳嗽声,甚至他轻微的鼾声,都是填满这屋子的实实在在的东西。现在呢,这些东西被抽走了,剩下一个巨大的、空洞的壳。她有时候会不自觉地对着空气说一句:“老头子,明天好像要下雨。”说完,自己先愣住,然后是一阵更深的寂静砸下来。

也不是没人打她主意。巷子那头的老张头,去年没了老伴,托人递过话,想一起搭伙过日子。儿女们电话里听了,反应倒是一致:“妈,您自己拿主意,我们尊重您。”话说得开明,可那语气里的犹豫,她隔着电话线都摸得着。她自己呢?心里也乱。说不动心是假,谁想这么孤零零地熬着?可一想到真要迈出那一步,闲言碎语,两家儿女日后可能的麻烦,还有心里头对老李头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“背叛感”,就像几道铁栅栏,把她给围住了。这“情感困境”,像一团乱麻,找不到线头。
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,用旧日历一样撕过去。她学会了给自己找点细碎的念想。阳台上的几盆花,被她伺候得油光水滑。每天去菜市场,和小贩为一毛两毛钱讨价还价,好像在那几句来回的话里,能抓住点“活着”的实感。她还养了一只橘猫,不请自来的流浪猫,赖在她家门口不走。她喂了它两次,它就认了家。现在,她坐在槐树下,脚边就团着那团橘色的温暖。猫不说话,但它咕噜咕噜的声音,它用脑袋蹭她手背的触感,多少驱散了一点那无孔不入的“精神空虚”。

那天下午,夕阳把巷子染成暖金色。一个小女孩跑过来,球滚到了她脚边。她捡起来递给女孩,女孩脆生生地说:“谢谢奶奶!”跑开两步,又回头冲她一笑。就那么一瞬间,王秀兰心里某个冷硬的角落,好像被那笑容轻轻地、不设防地撞了一下。她低头看看蹭她的猫,又望望巷子里升起的、带着饭菜香的炊烟。

蒲扇还在摇,节奏却似乎轻快了些。她知道,明天,后天,她大概还是会坐在这里。但也许,除了等待,她还可以看看别的。比如槐树新发的嫩芽,比如偶尔掠过屋檐的麻雀,比如巷口那盏总在傍晚准时亮起的老路灯。寂寞还在,但它不再是唯一的东西了。这日子,是苦的,涩的,但仔细咂摸,好像又能尝出那么一丝极淡的、说不清来处的回甘。她还得慢慢地,一天一天地过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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