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班护箩士的安慰迟
夜班护士的安慰
墙上的钟,指针悄悄爬过凌晨两点。病房走廊的灯调到了最暗,白天的喧嚣像潮水一样退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,还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咳嗽或叹息。这大概是一天里最安静,也最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的时刻。
我轻手轻脚地推开叁床的房门。李阿姨又没睡,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,听到动静,脖子有些僵硬地转过来。她手术完第叁天了,伤口疼得厉害,白天人多,还能分散点注意力,到了这漫漫长夜,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拉长了。我走过去,没急着看仪器,先摸了摸她露在被子外头的手,有点凉。“阿姨,又疼得睡不着了?”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点疲惫,还有不易察觉的委屈。
值夜班久了,我渐渐明白,夜里病人需要的,常常不只是一片止痛药。那种被黑暗和寂静放大的孤独感,对病情的担忧,对家人的思念,比生理上的疼痛更难熬。这时候,临床陪伴的力量,就悄悄显现出来了。它不是多么轰轰烈烈的举动,可能就是静静地坐在旁边一会儿。
“我给您用热毛巾敷敷手吧,”我小声说,“促进血液循环,也能舒服点。”她没拒绝。我去打了盆温水,拧了毛巾,轻轻敷在她手背上,然后握着她另一只手。谁也没说话。窗外的城市只剩下零星的光点,像个巨大的、呼吸平稳的动物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反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,叹了口气:“闺女,真是麻烦你了。你也不容易,大半夜的。”
“这有啥,我习惯了。您啊,别老想着麻烦别人,在这儿,我们就是您的临时家人。”我笑了笑,帮她掖了掖被角。这种时候,语言是苍白的,人性化关怀往往就在这些细碎的动作里——一次不经意的触碰,一个理解的眼神,一次耐心的倾听。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跟我聊起家里的孙子,说小家伙调皮,又说担心老伴自己在家吃不好。我听着,偶尔应和两句。她的精神似乎慢慢松弛下来,眼皮开始有些沉。
离开叁床,我又巡视了一圈。五床的老爷子睡得很沉,发出轻微的鼾声;八床的年轻姑娘戴着耳机,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。每个房间,都是一个需要守护的小世界。护士站永远是这层楼最亮的地方,像夜海里的一座小灯塔。坐下写记录的时候,我能感觉到,刚才那种安静的、彼此给予的支撑感,还留在手心里,温温的。
后半夜,急诊送上来一个急腹症的新病人,一阵忙碌。等安顿好,天边已经蒙蒙透出点青灰色。我又去看了一眼李阿姨,这回她睡着了,眉头虽然还微微蹙着,但呼吸均匀。站在安静的走廊里,我突然想,我们这份工作的另一层意义,或许就是成为这漫长夜晚里,一个稳定的、温暖的“存在”。病人知道,无论多晚,只要灯亮着,就有人在。这种知道,本身就是一种安慰。
窗外的天空,青色渐渐晕开,染上一点点橙红。早班的同事快来了,走廊里开始有了细碎的声响——送标本的工人,准备早餐的护工。又一个夜晚,在悄无声息的临床陪伴中过去了。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,准备做最后的交班检查。阳光很快就会洒满这条走廊,而昨夜那些细小的对话、温热的触感、无声的支撑,都会沉淀下来,成为这份职业里,最寻常也最珍贵的一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