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着红酒瓶坐下去飞谤颈迟别补蝉
对着红酒瓶坐下去
这念头冒出来的时候,我自己都愣了一下。它就那么安静地立在桌角,深褐色的玻璃瓶身,映着窗外的天光,瓶底还剩着一圈暗红色的、已然沉默的痕迹。不是想喝它,完全不是。就是一种……怎么说呢,就是想坐上去的冲动。像个孩子想试试那把椅子结不结实,像个傻瓜想验证重力是否存在。
你肯定觉得这想法有点荒唐,对吧?我起初也这么觉得。但有时候,人就是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抓住。生活太规整了,日子像复印机里吐出来的纸,一张张,都一个样。偶尔,身体里会蹦出个声音,想干点毫无意义、甚至有点危险的事,不为别的,就想听听那“咔嚓”一声,或者别的什么声响。这大概算是一种微型的自我试探,用最笨拙、最物理的方式。
我绕着桌子走了半圈,打量着它。这瓶子跟了我有些年头了,从一个朋友聚会上留下来,洗干净,插过干花,当过镇纸,现在空着。它身上有种沉静的、历经酝酿的气质,和我想做的这件蠢事格格不入。我伸出手指,弹了弹瓶身,“叮”的一声,清脆,带着回响。它在告诉我,它是硬的,是脆的,是易碎的。
可人呐,有时候就是需要一点“脆”的触感。生活里太多柔韧的东西了—— deadlines可以拖一拖,关系可以缓一缓,情绪可以压一压。一切都包裹着弹性的缓冲层,摔不疼,也踩不实。但这个瓶子不一样,它没有弹性。压力到了临界点,结果只有一个:碎裂。这种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物理法则,在当下这个充满模糊地带的时代,竟然有种奇异的吸引力。它是一种绝对反馈,你给多大的力,它就给你多彻底的回应,不商量,不拖延。
我拉过椅子,真的在它面前坐了下来——当然,是隔着空气。我模拟了一下那个动作,那个重心下沉的过程。脑子里的画面开始飞驰:是顺利坐下,瓶子出乎意料地稳固?还是瞬间失衡,人仰马翻?又或者,最可能的,是那一声短促而激烈的爆裂,碎片四溅,红色的、金色的光随着玻璃碴子一起炸开?然后呢?然后就是收拾残局,扫地,检查有没有细小的碎片扎进地毯,或许还会划伤手指,留下一点真实的刺痛。
想到这里,我忽然笑了。我并没有真的坐下去。那个冲动的顶点,在想象中抵达之后,就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了。我需要那个“然后”吗?需要那一地的麻烦和可能的伤口吗?好像……也不需要。但这个过程,这个对着一个空酒瓶,认真考虑“坐下去”的几分钟,却像一次短暂的精神出逃。它毫无用处,不产生价值,不解决问题,但它让我从那一迭复印纸般的生活里,探出头来,狠狠地呼吸了一口带着荒诞味道的空气。
最终,我伸出手,稳稳地握住了瓶颈。把它从桌角拿起来,放到了更靠里的位置。这个动作,成了我和这个荒唐念头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妥协。我没有屈服于那个幼稚的冲动,但我也郑重其事地对待了它。这或许就是成年人处理内心骚动的方式:不实现它,但也不完全否定它。承认它的存在,给它一个眼神,然后,轻轻地把酒瓶挪到安全的地方。
窗外的光移了位置,瓶子在桌上的投影拉长了,变得柔和。那个危险的、迷人的、带着绝对反馈诱惑的姿势,留在了刚才的时空里。而我,在这个下午,进行了一场无人知晓的、静默的压力测试,对象是一个空酒瓶,也是我自己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。测试结束了,瓶子完好,我亦完好。但有些东西,在脑海里那声虚拟的脆响之后,似乎也跟着松动了一点。这大概就够了。毕竟,生活不需要真的碎掉什么来证明存在,有时候,知道什么东西是脆的,并且选择不去碰碎它,就是一种更结实的活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