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养女巧儿
我的养女巧儿
巧儿来家里那年，刚满五岁，瘦得像棵豆芽菜，躲在社区工作人员身后，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，怯生生地打量着我。说实话，当时我心里也打鼓，一个单身男人，能带好这个小姑娘吗？可当她的小手，犹豫了半天，终于轻轻抓住我食指的时候，那股微凉又柔软的触感，一下子就把我心里那点犹豫给攥没了。得，就是她了。
头一年，可真叫一个鸡飞狗跳。巧儿不爱说话，夜里常常惊醒，缩在床角小声抽泣。我笨手笨脚地给她扎辫子，不是歪了就是松了；她挑食，我就变着花样学做菜，厨房差点没被我点着。日子就在这种手忙脚乱里，一天天过去了。直到那个下雨的傍晚，我下班晚了，急匆匆跑回家，看见她小小的身影撑着一把明显过大的伞，就站在街口的公交站牌下张望。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，可她看见我，眼睛一下就亮了，跑过来把伞努力举高，脆生生地说：“爸爸，路滑，我来接你。”那一刻，我这心里头，真是又酸又暖，像化开了一块糖。
巧儿这孩子，心思细，记性好。她知道我有关节炎，一到阴雨天，不用我说，她就会把抽屉里的膏药提前找出来，放在茶几最显眼的地方。我有时工作上遇到烦心事，皱着眉不说话，她就会安安静静地给我倒杯热茶，然后趴在自己小书桌上写作业，偶尔偷偷瞄我一眼。这份默默的体贴，比任何安慰的话都管用。我开始明白，养育这件事，哪里只是我在照顾她呢？她也在用她全部的方式，守护着我这个不太称职的爸爸。
转眼间，豆芽菜抽条了，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。青春期嘛，难免有些小风波。有一阵子，她变得有些沉默，问什么都是“还行”、“没事”。我心里急，又怕问多了惹她烦。后来，是她班主任找我，说巧儿写了一篇作文，题目叫《我的根》。老师在电话里念了几句，我握着听筒，鼻子直发酸。她在作文里写：“我不知道我的生命最初扎根在哪里，但我知道，现在滋养我的这片土壤，叫‘家’。我的爸爸，用他并不宽厚的肩膀，为我撑起了一片永远晴朗的天。我就是他生命里，那棵努力向上、想要开花结果的树。”
原来，那些她没说的话，都写在了这里。那天她放学回来，我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活，说了句“巧儿，洗手吃饭了”。她应了一声，放下书包，忽然走过来，从后面轻轻抱了我一下，很快，像只小鸟似的，然后就去洗手了。我们谁也没提那篇作文，但有些东西，就在那顿饭寻常的香气里，在我们偶尔交汇的眼神里，稳稳地落地生根了。血缘固然是条坚实的纽带，可日日夜夜累积起来的信任与疼爱，是另一种更牢固的联结。
现在，巧儿已经要去外地读大学了。收拾行李那几天，她总嫌我添乱，这个也要塞，那个也要带。临走前一晚，我看着她房间里摊开的箱子，忽然有点恍惚，好像昨天她还是那个需要我蹲下身系鞋带的小不点。她走到我身边，头轻轻靠在我肩上，就像小时候一样。“爸，”她说，“我会常给你打电话，视频。你记得按时贴膏药，少喝点酒。”我点点头，喉咙里哽着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窗外的月光洒进来，静静地照着我们父女俩。我知道，无论她飞得多远，那根名叫亲情的线，永远牵在我手里，也绕在她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