色色
色色
说起“色”这个字，你脑子里先蹦出来的是什么？是满大街的霓虹招牌，还是谁脸上飞起的一抹红晕？别急着下结论，咱们先把这个字拆开看看。“色”字上头一把刀，底下是个“巴”。古人造字，有时候直白得吓人。这像是说，那让人心猿意马的东西，本身就带着点危险的锋利，底下呢，又牵连着人最本能的、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。
我小时候，觉得“色”就是美术课本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。天空的蓝，树叶的绿，晚霞那种烧起来的、说不清是橘还是紫的红。那时候世界多干净啊，颜色就是颜色。后来长大些，事情就有点变味儿了。大人们提到“色”，眼神会躲闪，语气会变得含糊，或者干脆板起脸来训斥。好像这个字成了个见不得光的秘密，被一层又一层的布给蒙了起来。你越蒙，人就越好奇，不是吗？那布底下盖着的，究竟是什么？
这就牵扯到我想聊的一个关键——生命体验。人对“色”的感知，恰恰是这体验里最鲜活、最无法回避的一部分。它不是书本上的教条，它是春天的第一眼桃花，是爱人熟睡时的侧脸轮廓，是深夜独自面对的一盏暖黄的灯。它是一种温度，一种重量，一种呼吸的节奏。你没法把它从生活里干干净净地摘出去，就像你没法拒绝呼吸。
后来读点杂书，发现古人倒比我们坦荡。孔子都说“食色，性也”，把“色”和吃饭并列，看作是人的天性本能，没什么好羞耻的。它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，像河流要奔腾，草木要生长。可这天性，偏偏又最需要一点“分寸感”。这分寸感，不是外头强加的枷锁，而是内心长出来的智慧。就像品一杯好茶，你得懂得水温，懂得时间，懂得那份苦后的回甘。若是牛饮，除了满肚子胀，什么滋味也尝不到了。
你看那些经典的文学艺术作品，哪一部离得开对人欲与情感的深刻描摹？《红楼梦》里，宝玉的“情不情”，黛玉的眼泪，甚至贾瑞照的那面风月宝鉴，哪一样不是与“色”字千丝万缕？但曹雪芹写得高级，他写的是情，是命，是繁华落尽后的空。他把那点“色”化进了命运的悲欢里，让你看到欲望如何点燃一个人，又如何最终将他燃尽。这就是艺术的力量，它不避讳，但它升华。
而到了咱们这个时代，“色”简直无处不在。屏幕上、广告里、流量的密码中，它被裁剪成最直接、最刺激的碎片，劈头盖脸地砸过来。我们好像看得更多了，但那份细腻的、需要慢嚼的心思，反而可能变少了。有时候，过多的、直白的“色”，像味精放多了的汤，喝下去只剩一股工业的鲜，败了胃口，也钝了感觉。
所以我在想，或许我们该找回一点对“色彩”本身的欣赏能力。我说的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艺术鉴赏，就是最平常的，对生活里颜色的感动。雨后湿漉漉的灰瓦衬着新绿的苔藓，老人手上深褐色的斑纹，一碗清汤面里碧绿的葱花……这些颜色里，有故事，有时光，有活着的痕迹。它们不喧哗，却稳稳地托着生活的底子。
说到底，“色”这个字，从刀从巴，它既是诱惑，也是警示；是本能，也可能是深渊。它考验的，或许就是我们能否在生命的这条长河里，既懂得欣赏两岸的斑斓风光，又能稳稳地把住自己的舵，不让船轻易被一个浪头打翻。这其中的平衡，是一辈子的学问。它不在别处，就在我们每一天的呼吸、选择与凝视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