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课后的优等生未增删有翻译樱花
放课后的优等生未增删有翻译樱花
放学铃响了,像往常一样清脆。我收拾好书包,目光习惯性地飘向靠窗那个位置——优等生林月的座位。她今天又留到了最后,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。那本子,在班里几乎是个传说。封皮是深蓝色的,边角已经磨得发白,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。听说,那是她专门用来记录和翻译日本古典文学的笔记,从《万叶集》到《古今和歌集》,她总能从那些古老的音节里,找到让我们惊叹的美。
我和林月不算熟络,她是那种安静到几乎透明的人,成绩永远排在榜首,说话轻声细语。但今天,我鼓起了勇气,走到她桌前。“林月,还不走吗?”她抬起头,眼睛亮了一下,似乎有些意外。她犹豫了几秒,把笔记本轻轻合上,但没有收起来。“嗯……在整理一些对于‘樱’的翻译。春天到了嘛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羽毛拂过。
她翻开笔记本的某一页,指给我看。那页纸上,左边是工整的日文原文,右边是她娟秀的中文译注。但吸引我的,是贴在空白处的几枚干樱花标本,薄如蝉翼,还留着极淡的粉。“你看这一句,”她的指尖点在一行日文旁,“常见的翻译是‘樱花飘落,令人感伤’。但我总觉得……味道不对。”她顿了顿,像在寻找合适的词,“那种感觉,不仅仅是‘感伤’。花瓣落下那么快,那么决绝,美是美,但一点不拖泥带水。里面有种‘知物哀’,但又不止于此。”
我凑近了些,能闻到纸张和干花混合的、淡淡的旧书气息。她的翻译写在下面,和常见的版本果然不同。她没有用那些文绉绉的成语,反而用更朴素、更有力的短句,试图抓住那一瞬间光线和风的速度。这大概就是她笔记本的价值所在——未增删。她告诉我,她尽量不做“美化”或“简化”的意译,而是笨拙地、近乎固执地贴近原文的节奏和呼吸,哪怕译出来显得有点生涩。“我想保留那种‘第一次遇见’的感觉,”她说,“就像第一次看到樱花开放,那种直接的、没有经过别人语言过滤的震撼。”
窗外的夕阳斜斜地照进来,给她和那本笔记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。教室空荡荡的,只有我们俩。她的话匣子好像打开了,给我看另一页,那里记录着她和一位日本笔友的通信讨论,对于一个助词的不同理解。那些细致的推敲,一个个被划掉又重写的词语,让我这个外语水平一般的人,也隐隐触摸到了语言转换间那种微妙的、如履薄冰的乐趣。这不仅仅是翻译,更像是在两种文化的缝隙里,小心翼翼地搭建一座透明的桥。
“最难的是意境吧,”她托着腮,目光看向窗外,仿佛那里正有一棵樱花树,“尤其是‘樱花’这个词本身。它承载了太多东西,美学、哲学、生死观……直接搬过来,中文读者可能觉得隔着一层。但要是完全换成我们的‘桃花’‘杏花’,里面的魂又变了。”她笑了笑,有点无奈,“所以我有时候就干脆不‘译’,而是加很长一段注解,像个唠叨的导游。”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她终于开始收拾东西,把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郑重地放进书包夹层。我们一同走出教学楼,校园里安静极了。路过一棵正开得绚烂的晚樱时,她忽然停下脚步,仰头看了好久。暮春的风吹过,确实有花瓣旋转着落下,速度很快,悄无声息。“你看,”她轻轻说,“就是这种‘决然’。美和消失是同时发生的。我的翻译如果做不到传达这种同时性,大概就是失败的。”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了她放学后独自留下的那些时光。那不是枯燥的学习,而是一场寂静的、与遥远时空和文字的对话。
我们在校门口道别。她背着那个装着“秘密笔记本”的书包,走向暮色。我回头看了看那棵樱花树,又看了看她渐渐远去的背影。放课后的优等生,卸下了成绩和排名,沉浸在一个由古老词汇和花瓣构成的世界里。她的工作,或许永远不会被试卷打分,但那本未增删的翻译笔记,以及里面试图封存的、对于樱花的每一次心跳与叹息,本身就已经是对“美”最诚恳的注解了。语言会磨损,花瓣会零落,但有些笨拙的坚持,反而让一些东西变得清晰、具体,仿佛触手可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