猫扑两牲
猫扑两牲
老话说,猫有九条命。这话听着玄乎,但你要是真养过猫,看过它在高墙瓦檐上那副从容样儿,大概也能信个五六分。可我今天想聊的,不是猫那九条命怎么用,倒是想说说它扑腾的那两“牲”——不是性别的性,是牲口的牲。听着怪?您别急,听我慢慢道来。
我家楼下有只大黄猫,街坊都管它叫“橘座”。橘座的日子过得挺有规律,白天在车棚顶打盹,晒得毛皮发亮;傍晚就精神了,悄没声儿地溜达到垃圾桶后头,或者草丛边上,身子压得低低的,尾巴尖微微颤动。它在等什么?等麻雀,等老鼠,偶尔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壁虎。那一扑,快、准、狠,带着一种天生的计算,爪子落地,几乎没声音。得手了,也不急着吃,有时就玩两下,然后叼着战利品,慢悠悠走了。这是它的第一“牲”——狩猎的牲,是活命的本能,是祖宗传下来的那点野性,还没被温饱全给磨没了。
可橘座还有另一面。天冷下雨的时候,它会缩在楼道里,见人来了,也不跑远,就抬着头,“喵”一声,那调子拖得老长,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你。有好心的大妈会丢点吃的,它便凑过来,蹭蹭人家的裤腿,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满足的声音。这时候的它,温顺、驯服,甚至有点赖皮,跟刚才那个冷峻的猎手判若两“猫”。这算是它的第二“牲”——依附的牲,或者说,是懂得审时度势,在人的地盘里讨生活的智慧。它清楚哪里是禁区,哪扇门后可能有火腿肠,哪种叫声能换来抚摸。
您看,这一扑一依之间,不就是它全部的生活哲学么?它得自己扑食,保持爪牙锋利,这是它作为一只猫的尊严和底气;同时,它也得学会靠近屋檐,接受偶尔的施舍,这是它在人类城市里找到的生存缝隙。两样本事,缺了哪样,它这日子恐怕都没这么滋润。野性让它不失独立,依附让它免于饥寒。它在这两者之间切换自如,毫无负担。
想想,咱们人有时候,不也琢磨着类似的平衡么?谁心里没点想独自闯荡、证明自己的野性冲动?可转头看看房贷车贷,看看身边的人情世故,又不得不学着圆融,学着依附于某个体系,换取安稳。纯粹的野性,容易头破血流;完全的依附,又难免失了筋骨。难就难在这个“扑”和“靠”的时机与分寸。像橘座,它扑麻雀时绝不犹豫,靠拢人时也绝不扭捏,一切自然而然,根据时势来。
我有时看着橘座想,它的快乐或许就在于这种“切换”的自由。它不为保持野性而拒绝人类的窗口,也不为了一口猫粮就甘心被永远抱在怀里。它的世界很大,从车棚顶到垃圾桶后巷;它的世界也很小,小到一片阳光、一个纸箱就能安放。它不纠结自己到底算是野兽还是宠物,它只是活着,用两种截然不同的“牲”口姿态,应对着这个复杂的世界。
天色又晚了,橘座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从花坛上跳下来。它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然后迈着那种独有的、从容的步子,朝亮着灯的单元门走去。它知道,那里有时会有一小碗清水。今晚,它又会选择展现哪一面呢?或许它自己根本就没想这个问题。扑与依,本就是一体的两面,是它在这人间烟火里,活得游刃有余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