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顾泽宇在天台被体育生
0顾泽宇在天台被体育生
老教学楼的铁门,锈得不成样子了。顾泽宇推开门的时候,那“嘎吱”一声,尖得能划破傍晚的寂静。天台的风比下面大得多,呼啦啦地灌进他的校服里,鼓囊囊的,像要把他整个人吹起来。他来这里,只是想透口气。
离高考没多少天了,试卷堆得比人还高。顾泽宇觉得自己的脑子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,又沉又闷。他摸到水泥护栏边上,手指蹭了一层灰。远处的操场空荡荡的,只有几个影子在跑跳。他认得那种跑姿,是体育生。
脚步声是从他背后响起来的,很重,很有节奏,咚、咚、咚,像砸在心口上。顾泽宇没回头,他听见了粗重的喘息,带着运动后的热气。一个身影罩了过来,几乎挡住了西边最后那点光。
“喂,你叫顾泽宇?”声音有点哑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劲儿。顾泽宇这才侧过脸,看见一张汗涔涔的脸,眉毛很浓,眼神直勾勾的。是高叁那个有名的体育生,叫周猛,听说百米成绩破了校纪录。
顾泽宇点了点头,没说话。他不太擅长跟这类人打交道。周猛抹了把脸上的汗,走到他旁边,也趴在护栏上。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,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。
“我看见你上来了。”周猛忽然开口,语气平了些,“我跟了你一路。”
顾泽宇心里咯噔一下,手指下意识抠紧了水泥边。他跟周猛,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,话都没说过一句。这种“跟了一路”,让他脊背有点发凉。
“你别紧张。”周猛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,咧开嘴笑了笑,露出一口白牙,“我找你有事。听说你……数学特别牛?”
这下顾泽宇真愣住了。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,独独没想过这一种。一个体育生,在天台拦住他,问他数学?这情节比试卷最后那道压轴题还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周猛搓了搓手,那双手很大,关节处有些擦伤。他说话开始有点磕巴,跟刚才那副架势完全不同。“我……我得考个文化分,才能走特招。别的还行,就数学,跟天书似的。几次模拟考,分数都卡在那儿,上不去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,“教练说,再不行,名额可能就悬了。”
风还在吹,顾泽宇心里的那点紧张,慢慢被风吹散了,换成了另一种沉甸甸的东西。他看见周猛眼里有种光,不是球场上的那种嚣张,而是一种近乎笨拙的急切。那是对“出路”的渴望。
“所以,你就跟到天台来了?”顾泽宇问,语气缓和下来。
“嗯。”周猛点点头,“教室里人多,我不好意思。在这儿……清净。你能……抽空给我讲讲吗?不用多,就讲几个我怎么也绕不明白的题型。”他说着,从宽松的运动裤口袋里,掏出一本卷了边的习题册,小心翼翼地递过来。
顾泽宇接过册子,翻了几页。上面红叉很多,空白处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一些零碎的思路,看得出主人很用力,但力没使对地方。就在这一刻,某种微妙的“关联”建立了。他们之间,不再是毫无交集的平行线。
“这个题型啊,”顾泽宇指着其中一道题,声音在风里变得清晰起来,“你得先拆开看它的条件,别被它吓住了。它就是个纸老虎。”
周猛凑近了些,听得极其认真,眉头拧成一个疙瘩。顾泽宇就用自己的方式,尽量通俗地讲,时不时在水泥护栏上用手指比划两下。讲着讲着,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理清了些。
天色彻底暗了,远处教学楼亮起了灯。顾泽宇合上册子,还给他。“今天就先这样吧。你先把这几个弄懂,下次我再看看别的。”
周猛接过册子,很郑重地说了声“谢谢”。他站直身子,那股运动员的精气神好像又回来了。“那我……先走了,还得去加练。”他转身要走,又停住,回头补了一句,“顾泽宇,以后……我还能来这儿找你吗?”
顾泽宇看着这个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高大的身影,点了点头。“行。不过下次,直接说就行,别跟一路了,怪吓人的。”
周猛不好意思地笑了,挥挥手,咚咚咚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。天台又只剩下顾泽宇一个人,风好像没那么凉了。他忽然觉得,这逼仄的、堆满试卷的世界,好像裂开了一道缝,透进来一点不一样的空气。那道对于“出路”的难题,似乎不止一种解法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,转身也朝楼下走去。铁门在他身后,又发出“嘎吱”一声轻响,融进了沉沉的夜色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