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途汽车上做运动
长途汽车上做运动
说出来你可能不信，我这辈子最认真做运动的地方，不是在健身房，也不是在公园跑道上，而是在一辆哐当哐当跑长途的大巴车上。你肯定要问了，那巴掌大的地方，转个身都费劲，还做运动？嘿，此“运动”非彼“运动”，我说的是一种让身体和脑子都不生锈的“微活动”。
事情得从去年那次倒霉的出差说起。要坐八个多小时的车，去一个地图角落里的县城。一上车，邻座的大哥叁分钟就响起了呼噜，前排的小孩开始看动画片，声音外放得震天响。我靠在椅背上，感觉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慢慢变僵，脑子也跟着那单调的引擎声一起发懵。这么一路“瘫”过去，到了地方估计人也废了一半，还谈什么工作？不行，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做。
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久坐危机”吧。人像被钉在座位上，血液流得都慢了半拍。我悄悄摘下眼镜，开始我的第一项“秘密训练”——眼球运动。使劲往上看，看车顶那块污渍的形状；再缓缓往左，看窗外飞速后退的模糊绿树；接着往右，看邻座大哥随着颠簸一颤一颤的帽檐。顺时针、逆时针，慢慢地转圈。别说，几分钟下来，因为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的酸胀感，还真缓解了不少。这算是我对抗僵硬的第一次“微小胜利”。
光动眼睛肯定不够。我试着在安全带允许的范围内，做点小动作。肩膀悄悄耸起来，靠近耳朵，停住，心里默数五下，再猛地沉下去。就这么一下一下，感觉肩颈那块绷紧的石头，好像松了点缝。手也没闲着，放在膝盖上，用力握紧拳头，让手臂的肌肉都鼓起来，然后突然彻底放松。一紧一松之间，仿佛能感觉到停滞的血液循环又被推着往前走了一小段。
最有趣的，是“脚部旅行”。这是我给自创动作起的名字。鞋子在座位下悄悄脱了，脚趾头在里面开始忙活。先是全体翘起来，像打招呼；然后试着让大脚趾单独“站立”，其他趾头委屈地蜷着，这个有点难，失败了好几次；再让脚踝画圈，顺时针，逆时针。你能感觉到小腿那根筋被轻轻拉扯着，带着一种微妙的舒适感。这趟“旅行”下来，脚底板暖和了不少。
当然，这些“运动”都得做得悄无声息，表情还得维持着看向窗外的深邃或闭目养神的平静，不能打扰到别人。这反而成了一种专注的冥想。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体某个细微的部位，感受它的状态，指挥它完成一个极小的目标。窗外的风景、车内的嘈杂，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。那种对自己身体的重新感知和掌控，挺奇妙的。
车过山区，隧道一个接一个。在明暗交替的光影里，我忽然想到，我们很多时候，不就是被困在各种“长途汽车”上吗？一段冗长的工作，一个习惯的日常，甚至是一种固定的思维方式。我们觉得自己动弹不得，只能被动地忍受着“久坐”带来的麻木和酸痛。但其实，总有一些小范围、微小的“运动”是可以做的。它可能只是工作间隙站起来接杯水时伸的一个懒腰，是烦躁时深深吸进再缓缓吐出的一口气，是打破常规、尝试走一条不同小路回家的小小决定。这些微不足道的“活动”，就是对抗生活僵化、唤醒身心的秘密开关。
车子终于到站。邻座大哥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惊天动地的懒腰，嘟囔着：“哎呦，坐得浑身都锈住了。”我利索地站起身，拎上行李，感觉身体比上车时还要轻快些。我知道，那八个小时，我并没有真的“坐”过去。我的身体，进行了一场静默而有趣的旅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