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又大又粗又长又没有
黄又大又粗又长又没有
这标题念出来,自己都觉得有点滑稽。您别误会,咱今天聊的可不是什么带颜色的东西。这“黄又大又粗又长”的,是老家村口那棵老槐树。每年夏天,它那金黄的槐花开得又大串又粗壮,香气能飘出二里地。可后面跟着的“又没有”呢?唉,说的是现在,它没了。
老槐树具体多大年纪,村里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。打我记事起,它就像个巨人杵在那儿,树干得叁个孩子手拉手才能抱住。树冠铺开来,活像一把巨大的、绿油油的伞。夏天晌午,日头毒得能晒脱层皮,可树底下那片荫凉地儿,简直就是天堂。凉风穿过枝叶,沙沙地响,带着一股子青草和泥土混合的、好闻的味道。
那时候,这树下就是村里的“新闻中心”。下棋的老汉,纳鞋底的婶子,追着蜻蜓跑的娃娃,都聚在这儿。谁家娶媳妇了,谁家收成好了,甚至谁家的鸡丢了一只,消息都在这儿汇集、发酵,再传播出去。树根那儿,被磨得光溜溜的,坐着、靠着都舒服。树上还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铁钟,年头久了,声音有些哑,但一敲起来,全村都听得见。
最盼的就是槐花开的时节。满树金黄,一串串沉甸甸地垂下来,像挂满了碎金子。那香气,不是那种腻人的甜香,是清冽冽的、带着蜜意的芬芳,闻着就让人心里敞亮。孩子们馋,拿竹竿绑上钩子去够。大人们手巧,直接上树,摘下来用井水一冲,拌上面粉上锅一蒸,就是一顿清甜可口的槐花饭。那滋味,是童年里顶顶扎实的满足。
可后来啊,事情就慢慢变了味儿。村里要修路,说是笔直宽敞的水泥路,汽车开进来才方便。路规划来规划去,正好就冲着了老槐树的位置。为这事儿,村里吵了好几回。上了年纪的都摇头,说这树是村里的根,动不得。可更多年轻些的,或者在外头见过世面的,觉得一棵老树罢了,挡了发展的道,就该让路。
争论的结果,您也猜到了。老槐树还是被伐了。我那天不在村里,是听母亲电话里说的。她说,电锯响了大半天,那声音刺耳朵得很。树倒的时候,地面都跟着震了一下,扬起老高的尘土,把半边天都蒙灰了。原先那片浓得化不开的荫凉,一下子就被白花花的日头给填满了,空落落的,晃得人眼睛疼。
路确实修通了,平整的水泥路,小车“嗖嗖”地跑,两边的房子也越盖越新。可村里那个天然的“议事厅”,那个带着花香和童年记忆的坐标,就那么凭空消失了。夏天再回去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太阳直喇喇地晒着那片空地,新铺的水泥地反着光,热浪蒸腾。大家各自躲回自家装有空调的楼房里,路上静悄悄的,再也听不到那一片嘈杂却充满生气的说笑声。
你说它“黄又大又粗又长”,那是它曾经鲜活的生命,是它给予一代又一代人的馈赠。你说它“又没有”,那是我们亲手做出的选择,以及选择之后,心里头那块怎么也填不满的空洞。我们得到了更快的速度,更便捷的生活,却好像弄丢了一个能让脚步慢下来、让心静下来、让人聚在一起的“魂儿”。
有时候夜里做梦,还能闻到那股清甜的槐花香,还能看见那片浓得滴水的绿荫。醒来盯着天花板发愣,心想,有些东西啊,它在的时候,你觉得天经地义,平常得不能再平常。可一旦真没了,你才咂摸出它的分量。那不止是一棵树,那是一段时光的见证,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底座,是连着泥土的根。
现在回村,我总会下意识地朝那个路口望一眼。当然,除了硬邦邦的水泥路面,什么也没有。风从空旷的路口穿过,再也遇不上那些稠密的枝叶,于是也就发不出那种熟悉又温柔的沙沙声了。它真的,再也没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