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林啊好痛嗯轻一
福林啊好痛？嗯？轻一
巷子口那盏路灯，滋滋响了两声，忽明忽暗的。福林蹲在水泥地上，影子被拉得老长，缩成一团。他低着头，手里攥着半块砖头，一下一下，蹭着地上的砂砾。那声音，嚓，嚓，嚓，听得人心里发毛。
“福林啊！”我走近了，喊他一声。他没应，手上的动作停了，肩膀却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。我蹲到他旁边，这才看清，他额角青了一块，嘴角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丝。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外套，肩膀处裂了个口子。
“好痛？”我伸手想碰碰他额角，他猛地一偏头，躲开了。眼睛还是盯着地面，嘴唇抿得死死的。空气里除了路灯的电流声，就剩我俩的呼吸。过了好半晌，他才从喉咙深处，挤出一点含糊的、带着鼻音的回应：“……嗯。”
这声“嗯”，像块浸了水的石头，沉甸甸地压下来。我知道，这痛，不光是皮肉上的。福林这娃，从小就实心眼，犟。他爹走得早，妈身体不好，家里里里外外，他十几岁就扛起来了。村里人都夸他懂事，可这“懂事”两个字，压在他背上，怕是比那砖头还沉。
“又是为后山那块地？”我问。他没否认，那就是默认了。老王家想占点边角扩院子，话里话外挤兑福林家没人。福林这闷葫芦，争不过，气不过，最后怕是动了手。邻里摩擦这种事，在我们这不算新鲜，可每次摊到具体的人头上，那都是一道道实实在在的坎。
“他们……说话太难听。”福林终于开口了，声音沙哑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，“说我妈，说我……说咱家占着茅坑不拉屎。”他手里的砖头攥得更紧了，指节发白。
我叹了口气。这时候讲大道理没用，说什么“退一步海阔天空”，对他都是风凉话。他需要的是把这股堵在胸口的气，顺出去。“所以你就跟人硬碰硬？你看看你这样子。”我指了指他额角，“疼的是你自己。你妈看见了，心里不更疼？”
他肩膀又塌下去一点。这话戳中了他最软的地方。家庭责任是他一切行为的出发点，也是他最重的包袱。
“那我能咋办？”他抬起头，眼圈有点红，但眼神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还在，“就任他们欺负？”
“谁让你任人欺负了？”我拍拍他后背，沾了一手灰，“咱得讲方法。你一个人，扛得过他们一家子？明天，我陪你去找村主任。理在咱这边，白纸黑字的地契拿出来，比你这拳头管用。”我顿了顿，看着他的眼睛，“遇事别光想着‘扛’，也得学着‘盘’。硬扛伤的是自己，盘算好了，路才走得稳。这叫生存智慧，懂不？”
“盘算……”他重复着这个词，眼神里的戾气慢慢淡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的思索。他习惯了直来直去，习惯了用身体去挡，去争。“轻一……”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。
“什么？”我没听清。
“我说，轻一点。”他声音低了下去，像是说给我听，也像是说给自己听，“以后……我轻一点。对我自己，也……对事。”
路灯这时候忽然稳定了，昏黄的光洒下来，照着他年轻却已有些风霜的脸。那声“轻一”，不是妥协，更像是一个笨拙的、开始学习如何与生活周旋的宣言。痛，让他缩了起来；但思考，或许能让他找到另一种站直的姿势。
我拉他起来。“走，回家。你妈该等着急了。伤口得处理，这事，也得慢慢处理。”
他跟着我走了两步，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块砖头，没再去捡。巷子很深，我们的脚步声回响着。我知道，明天还有一堆麻烦事，老王家的刁难，村主任的调解，都不是轻松活儿。但福林刚才那句“轻一”，让我觉得，今晚这趟没白来。有些成长，就像伤口结痂，痒，痛，但终究是在愈合的前奏。他得学会在坚持与保护自己之间，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。路还长着呢，但至少，他愿意试着换个步子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