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和妈练瑜伽
儿子和妈练瑜伽
这事儿得从我妈腰疼说起。她总念叨，年纪大了，零件儿不好使了。有一回疼得厉害，我陪她去医院，医生除了开药，还轻轻提了一句：“阿姨，试试温和的拉伸，比如瑜伽，可能比总躺着强。” 这话我妈当时没在意，我倒听进去了。
周末回家，看她又在沙发上揉腰，我脑子里就冒出那个念头。嘴上说得挺随意：“妈，要不咱俩试试那个？就电视里那种慢慢动的瑜伽。” 她眼皮都没抬：“那都是年轻人，还有那什么……柔韧性好的人弄的。我这老胳膊老腿，折了咋办？” 我乐了：“您当是掰树枝呢？咱就从最简单的来，网上有教程，我陪着您，不行就停呗。”
好说歹说，她才勉强同意。第一次，就在客厅地毯上。我把茶几挪开，腾出块地方。找了个最基础的入门视频，主播说话慢悠悠的。第一个动作是山式站立，听着简单，就站着呗。可视频里说，脚要踩实，感受重心，脊柱往上延展……我妈在旁边嘀咕：“站着还有这么多讲究？” 我照做，忽然觉得，就这么静静地站着，感受身体稳稳扎在地上，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，好像真的慢慢沉下去了点。
真正让我觉得不一样的，是那个叫“猫牛式”的动作。跪在垫子上，吸气时塌腰抬头，呼气时拱背低头。我做得笨手笨脚，关节咔哒轻响。偷偷瞄我妈，她起初很僵硬，表情严肃得像在完成什么精密操作。但跟着呼吸做了几个来回后，她忽然小声说：“哎，这么一动，背上那块紧巴巴的地方，好像……松了那么一丝丝。” 她眼里有点光，不是多兴奋，就是那种发现“原来这法子真有点用”的惊奇。
打那以后，每周六上午成了我俩心照不宣的“瑜伽时间”。不再需要我硬拉，到点儿她就把垫子铺好了。动作还是那些基础动作， Warrior II（战士二式）的时候，她站不稳，会轻轻晃，我就伸手让她扶一下；做 Child's Pose（婴儿式）休息时，我俩就各自趴着，房间里只有缓缓的呼吸声。那种感觉很特别，安静，但不是空荡荡的安静，是一种共享的、平和的安静。我们之间的话，反而比东拉西扯聊天时，流得更自然了。她会在这时候说点零碎的事，比如我爸最近钓鱼的趣事，或者她梦里去了什么地方。都是小事，但听着格外真切。
我渐渐发现，瑜伽带来的身心平衡，不仅仅是身体上的。对我妈来说，是僵硬的关节找到了些许灵活，是疼痛得到了缓解和关注。对我呢？一个总是在赶节奏的年轻人，难得地把注意力从手机屏幕、从不断滚动的事务清单上，完全收回来，放在一呼一吸之间，放在和母亲同步的简单动作里。这是一种奇妙的共同成长。不是我在教她，也不是她在迁就我，是我们一起，在探索身体和内心的某种默契。
有一次，我们尝试做“双人树式”，就是两个人并排，各自抬起一只脚踩在另一条腿的大腿内侧，然后手拉手保持平衡。那真是手忙脚乱，两人摇摇晃晃，像风中两棵挨着的小树，碰一下倒了，笑着重来。最后也没能稳稳站多久，但互相支撑着、努力寻找重心的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，这画面好像一个温暖的隐喻。
现在，我妈还是会念叨腰，但频率低了。她更乐意说的是：“到周末，咱还练那个‘猫拱背’啊。” 客厅那一方小小的垫子，似乎成了我们之间一座新的桥梁。它不谈论工作和学业，不涉及催婚或养生大道理，它只关乎此时此刻，身体的感受，平稳的呼吸，以及无声的陪伴。这大概就是亲情纽带另一种形式的编织吧，用缓慢的节奏和共同的坚持，一呼一吸，编织进去。
日子还在往前，瑜伽垫上的动作或许会慢慢进阶，或许一直就这么简单。但我知道，每周那一段并肩的、安静的时光，已经成了我们生活里一块稳稳的压舱石。它让我看到，关爱有时不需要太多言语，只需要铺开垫子，说一句：“妈，来，咱们开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