嗯啊不要葡萄
嗯啊不要葡萄
这事儿得从我儿子上幼儿园说起。那天去接他，班里正发水果。老师端着一大盘紫莹莹的葡萄，挨个问：“要不要葡萄呀？”轮到我家那小子，他小脑袋一扭，脆生生蹦出四个字：“嗯啊不要。”
我当场就乐了。这什么说法？“嗯啊”听着像答应，“不要”又是拒绝，合在一起，扭扭捏捏，欲拒还迎的。老师也愣了一下，笑着把葡萄递给了下一个孩子。回家的路上，我问他：“宝宝，你想吃葡萄吗？”他抠着手指头，小声说：“想……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没说要第二个。”我这才恍然大悟。
原来，他那句“嗯啊不要”，里头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。“嗯啊”是本能，是看见水灵灵葡萄时，肚子里那条小馋虫在点头。“不要”呢，是观察，是看到周围小伙伴都只拿了一小串后，心里那把小小社会尺子量出来的结果。他是在用这种矛盾的说法，小心翼翼地试探规则的边界，既怕被说贪心，又实在抵挡不住那甜滋滋的诱惑。
这让我想起我们大人，不也常这样吗？心里明明想要，话到嘴边却拐了弯。单位里评优，心里惦记着那个名额，嘴上却说“我还不够格”；朋友聚会抢着买单，手已经摸到了钱包，出口的却是“别别别，这次我来”。我们好像从小就在学习这种含蓄的、带着试探的拒绝，仿佛直截了当地说“我要”，是件挺难为情的事。
这种纠结，往深了想，其实关乎我们怎么安放自己的欲望。欲望这东西，它就在那儿，像葡萄一样，水润润、亮晶晶地诱惑着你。完全无视它，活得不像个真人；可要是扑上去一把全抓在手里，又可能碰翻果盘，搞得一片狼藉。关键或许就在于那个“嗯啊”之后的停顿。在那个短暂的停顿里，我们和自己商量一下：这串“葡萄”，我是不是真的喜欢？它合不合时宜？我能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？
孩子的世界规则简单，他的犹豫可能只是怕别人笑话。可我们大人的世界里，“葡萄”的品种就太多了。可能是工作上的一次晋升机会，是生活中一个心动的物件，甚至是一段让人纠结的关系。每一样都挂着露珠，看起来诱人无比。但成年人的清醒选择，往往就诞生于“想要”与“不要”之间的那片灰色地带。在那里，我们掂量，我们权衡，最后做出的决定，才真正算数。
自打那次以后，我试着教儿子更清晰地表达。想吃第二颗葡萄时，可以说：“我还想吃一颗，可以吗？”但更多时候，我是在提醒自己。当心里那个“嗯啊不要”的声音又响起来时，我得停下来，剥开那层客气或顾虑的外皮，看看里面真实的愿望是什么。如果是合理的渴望，不妨试着清晰、坦然地说出来。这不仅仅是为了得到那串“葡萄”，更是对自己内心的一种诚实。
生活里到处都是水灵灵的“葡萄”。我们不需要对每一串都喊“要”，也不必对所有的渴望都说“不”。重要的是，那份说“要”或说“不要”的底气，得来自心里那盏亮堂堂的灯，而不是周围忽明忽暗的影子。毕竟，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，并且能为此负责，这大概是比吃到葡萄，更让人踏实的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