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乖宝宝辫辞
父亲的乖宝宝辫辞
老张头蹲在小区花坛边,手里捏着根烟,半天没点上。他眯着眼,看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——他儿子,正低着头,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得飞快。儿子叁十了,在城里做着体面的工作,可每次回家,俩人之间的话,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。那手机屏幕的光,幽幽的,像隔在父子间的一层毛玻璃。
“爸,我回来了。”儿子走过来,收了手机,声音挺平静。老张头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接了话。他想问问工作顺不顺利,饭吃了没,话到嘴边,却成了:“又看手机,走路也不当心。”儿子笑笑,没接茬。这场景,回回都差不多。老张头心里头空落落的,他觉得儿子像个“辫辞”,一个挺客气、挺礼貌,但总隔着点什么的“展示品”。对,就是那种包装完美、挑不出错,可就是摸不着温度的“乖宝宝辫辞”。
这个词儿,还是老张头从隔壁读大学的小年轻那儿听来的,大概就是“展示”、“帖子”的意思。他觉着,儿子在他面前,就像发了个仅他可见的“帖子”,标题是“一切安好,勿念”,内容却设了权限,他这当爹的,怎么也点不进去。
那天晚上,儿子接了个电话,语气是少有的急促和严肃。老张头假装在客厅看电视,耳朵却支棱着。断断续续地,听到“项目黄了”、“压力大”、“睡不着”几个词。电话挂了,客厅里一片寂静,只有电视剧里无聊的广告声。儿子坐在沙发上,双手搓了把脸,那背影,忽然就没了白日里的挺拔,透着股说不出的累。
老张头心里一揪。他想起儿子小时候,摔了跤,会咧着嘴,举着擦破皮的手肘,一路喊着“爸爸”跑来找他。那时候,儿子的世界对他全是敞开的。现在呢?天大的难处,都自己闷着。他这当爹的,倒成了需要被“报喜不报忧”的对象,成了那个只能接收“乖宝宝辫辞”的观众。
他站起身,去厨房倒了杯温水,走到沙发边,把杯子往儿子跟前一放。“温的,喝了。”声音有点硬邦邦的。儿子抬头,愣了一下,接过杯子。老张头没走,就在旁边那个旧藤椅上坐下,藤椅发出“吱呀”一声响。“那什么……电视没啥好看。”他开了口,眼睛没看儿子,盯着黑屏的电视机,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在厂里,也遇过坎儿。机器改造,全车间就我不同意,觉着那方案有隐患。结果呢,没人听,最后真出了事。”他顿了顿,像在斟酌词句,“我当时也憋着,谁都不说,觉着说了丢人。后来你爷爷,就是扛着把锄头来厂里看我,啥也没问,就陪我蹲在厂门口啃了半天馒头。”
儿子捧着水杯,没说话。
“打那以后,我就明白了。”老张头转过头,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儿子已经成熟的脸,“爹妈这儿,没啥丢人不丢人的。你那个‘辫辞’,发得再好,爸也不想看。爸就想知道,我儿子,他到底累不累。”
客厅又安静了。过了好一会儿,儿子才低下头,声音有点哑:“爸,那个项目……我搞砸了,投进去的钱,可能亏了不少。”话说开了头,后面那些焦虑、失眠、对自己的怀疑,就像开了闸的水,慢慢地,一点一点地淌了出来。他说得很乱,没什么条理,完全不是平时那个逻辑清晰的“辫辞”。
老张头就那么听着,偶尔插一句“然后呢”,或者“是挺难”。他没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建议,只是听着。但他感觉到,那层毛玻璃,好像裂了条缝。真实的温度,从缝里一点点透过来。他这才觉得,自己像个真正的爹了。不是那个只能接收完美“展示”的观众,而是能接住儿子所有不堪和脆意的港湾。
打那以后,儿子回家的“辫辞”好像变了。还是会说好事,但也会挠着头说:“爸,今天被领导说了,郁闷。”或者指着手机:“你看这房子户型,就是贵,首付还差点儿。”老张头呢,也学会了新的“互动”。他不再只是叮嘱“少看手机”,而是会说:“郁闷就郁闷,家里饭香。差钱不怕,爸这儿有折子,利息可比银行低。”虽然那折子上的数字,可能也帮不上多大忙。
花坛边的老张头,这次把烟点上了。他看着远处正走过来的儿子,忽然觉得,当父母的,或许一辈子都在学习如何“解码”。解码孩子小时候的哭声,解码青春期的沉默,再解码他们成年后那些精心修饰却又漏洞百出的“辫辞”。重要的不是“辫辞”本身有多完美,而是透过它,去触碰那个真实的人。他掐了烟,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。他知道,儿子今天要说的,可能还是工作里的烦心事儿。但没关系,他准备好了,用最朴素的方式,去读,去听,去接住。这大概就是父子之间,最笨拙也最有效的“刷新”与“互动”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