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拍第一夜
自拍第一夜
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，整个房间好像都暗了一下。我靠在床头，手指悬在那个圆圆的相机图标上，有点犹豫。这新手机买回来叁天了，拍照功能吹得天花乱坠，可我还没正经给自己拍过一张。不是忙，就是觉得别扭——对着镜头挤眉弄眼，这事儿听起来就有点傻。
窗外是沉沉的夜色，远处楼房的灯火像撒了一把碎金子。屋里只开了盏床头灯，光线暖融融的，斜斜地打在墙上，勾出些安静的影子。这气氛倒是难得。我坐直了些，把头发胡乱拨弄两下，又觉得太刻意，索性任由它乱着。举起手机，屏幕里立刻出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。熟悉的是五官，陌生的是那个盯着自己的神情——有点探究，有点不好意思，像在打量一个不太熟的朋友。
指尖轻点，画面翻转。前置摄像头打开了。嚯，这视角还真不习惯。平时照镜子，左右是反的，看惯了那种“镜像的自己”。现在屏幕里这张脸，是别人眼里我的样子。眉毛好像一边高一点？脸是不是也比镜子里圆？我下意识地侧了侧脸，找着角度。人家都说要找到自己的“最佳角度”，我这算是……现场勘探？
拍第一张的时候，我下意识地笑了，露出八颗牙那种。咔嚓一声。点开一看，差点没把手机扔了——也太假了，像个牙膏广告里跑出来的，还是群众演员那种。表情僵得能刮下一层霜。删掉，毫不犹豫。
我放下手机，发了会儿呆。到底想拍出什么样的自己呢？证件照那种规规矩矩的？肯定不行。网红同款精致大片？没那个本事，也没那个兴致。或许……就是想留住这个夜晚，这个刚结束一周忙碌、终于能喘口气的，普普通通的自己。不用讨好谁，不用扮演什么，甚至不用笑。就是此刻，此地的这个状态。
我又拿起手机。这次没笑，只是放松了脸上的肌肉，让表情自然沉下来。眼睛看着镜头，又好像没完全看，目光稍稍垂了一点。床头灯的光正好在脸颊边沿描了道柔和的金边。背景是虚化的，隐约能看见书架和上面歪歪扭扭的书。手指按下快门。
这张，好像有点不一样。说不上多好看，但挺……真实的。额头上有个白天没注意到的闷痘，眼角有浅浅的纹路，那是常年爱笑留下的。眼神里有点疲惫，也有点属于夜晚的宁静。这就是我啊，此刻最本真的样子。心里忽然松动了一下，像有个拧紧的盖子，被轻轻旋开了。
来了点兴致，我试着换了个姿势。把腿曲起来，下巴搁在膝盖上。这个姿势让我想起小时候，在姥姥家炕上听故事的样子。眼神也跟着软了下来。又拍了几张，有的闭着眼，有的望向窗外。不再纠结于“美不美”，更像是在用镜头，和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。这感觉挺奇妙的，仿佛在透过另一个人的眼睛，重新认识这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“我”。
夜深了。我翻着相册里那十几张照片，从最开始的僵硬，到后来的松弛。最后留下的，是那张没笑的，眼神安静望过来的。我把它设成了手机壁纸。不是为了炫耀，更像是一个小小的记号，标记着这个与自我坦诚相对的夜晚。
原来，自拍这事儿，重要的可能不是拍出一张完美的照片，而是那个举起手机，认真端详自己、接纳自己的片刻。在那些或生疏或自然的镜头尝试里，藏着我们与自身最直接，也最私密的对话。屏幕暗下去，映出我模糊的轮廓。我关掉灯，滑进被窝。今夜，算是和自己打了个照面，感觉还不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