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乱的家长会1
混乱的家长会1
王老师站在讲台边，手里攥着那份皱巴巴的发言稿，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教室里的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，头顶的老式日光灯管嗡嗡作响，时不时还闪烁一下。她抬眼看了看下面，心里咯噔一下——座位乱得简直像刚打过仗。
本来整整齐齐的“小秧苗”座位，现在被家长们塞得满满当当。可问题就出在这儿：高个子的张爸爸挤在第二排，整个人蜷得像只虾米；娇小的李妈妈却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，正使劲伸着脖子，活像只惊慌的鹅。更绝的是，不知是谁把两把椅子并在了过道中间，一位迟到的家长正卡在那儿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，场面尴尬极了。
“各位家长，请……请先安静一下。”王老师清了清嗓子，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压过底下的嗡嗡声。可这话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，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动静。
“老师！我家孩子旁边坐的是谁啊？上次考试是不是他老说话影响我们？”靠窗的一位妈妈突然站了起来，声音尖利。她这话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，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。
“哎哟说到这个，我家孩子回来说，前排同学上课老抖腿，椅子晃得他没法集中注意力！”
“抖腿算什么？我们组有个孩子，天天带那种香味很浓的橡皮，孩子回来直打喷嚏！”
话题就像脱缰的野马，从座位安排一路狂奔到橡皮香味、午餐挑食、甚至是谁家孩子体育课总抢第一个喝水。王老师举着的手僵在半空，稿子上那些“家校共育”、“携手同行”的漂亮话，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就在这时，教室后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去。门口站着的是刘梓轩的爸爸，他一手提着滴水的雨伞，另一只手抱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婴儿——那是他两岁的小女儿。他显然没想到自己成了焦点，愣在门口，婴儿的哭声在突然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嘹亮。
“对不住对不住，路上堵车，孩子又闹觉……”刘爸爸压着声音解释，脸上写满了窘迫。他试图找个空位，可放眼望去，哪里还有像样的地方？最后，他只好抱着孩子，侧着身子挤到了那个过道中间的“加座”上。小婴儿的哭声渐渐小了，变成了委屈的抽噎，在这间充斥着焦虑的教室里，竟添了一丝奇异的鲜活气。
王老师看着这一切，忽然觉得手里那份精心准备的流程表有点可笑。她把它轻轻对折，放在了讲台上。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，玻璃窗上映出教室里影影绰绰的人影，和一张张写满关切、焦虑、或是无奈的脸。这场家长会，似乎从第一个家长踏进教室门的那一刻，就已经偏离了轨道。而她，这个本该掌控全场的人，此刻却和所有家长一样，被裹挟在这片温暖的混乱里。
“要不……”王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，这次没有用麦克风，反而在嘈杂中显得清晰了些，“咱们就从刘爸爸这儿开始？您抱着孩子来一趟不容易，您最想了解孩子哪方面的情况？”
刘爸爸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拍了拍怀里快要睡着的女儿，想了想，说出了一个完全在王老师预料之外的问题：“我就想知道……轩轩最近在学校，开心吗？他吃饭的时候，还总把不喜欢的胡萝卜偷偷挑出来吗？”
这个问题让教室安静了几秒。接着，不知是谁先轻轻笑了一声，那笑声里带着理解，也带着同样的牵挂。是啊，座位重要，成绩重要，纪律也重要。可在这些之前，那个小小的身影，他今天过得开不开心，是不是依然挑食，恐怕才是深藏在所有急切追问之下，最原始、最柔软的核心关切。
王老师感到自己紧绷的肩膀，微微放松了下来。这场混乱的家长会，或许才真正开始了。灯光依旧昏暗，座位依旧混乱，但某种真实的东西，开始在这片嘈杂中，慢慢浮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