乳娘的秘密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6:29:58 来源:原创内容

乳娘的秘密

村里的老槐树下,总能看见陈阿婆眯着眼晒太阳,手里慢悠悠地打着扇子。谁都知道,她是赵家叁兄弟的乳娘,带大了整整两代人。可大伙儿聊起她,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——这老太太,心里头好像揣着个捂了半辈子的匣子,钥匙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。

我是听着陈阿婆的故事长大的。都说她奶水足,心肠软,赵家老大出生时亲娘没奶,饿得跟小猫似的嗷嗷哭,是她接过去,一口一口喂活的。后来老二、老叁,再到他们的孩子,都是吃她的奶长大。赵家老爷子在世时,逢年过节总让儿孙先去给陈阿婆磕头,这份恩情,比山还重。

可秘密这东西,就像墙角的青苔,日子久了,总会露出点湿漉漉的痕迹。有一回,赵家老叁的媳妇,也就是我二婶,帮着收拾陈阿婆那间老屋的阁楼。在一个褪了色的樟木箱底,她摸出个用蓝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。打开一看,是几件小婴儿的旧衣裳,料子细软,绣工精巧,绝不是我们这乡下地方常见的手艺。衣裳底下,还压着张泛黄的纸片,上面用毛笔写着个名字,和生辰八字。那名字,不是赵家任何一个人的。

这事儿像颗小石子,悄没声儿地投进了平静的池塘。二婶没敢声张,只私下里跟妯娌们嘀咕。她们这才恍惚记起,陈阿婆是四十多年前逃荒来的,来时怀里好像就抱着个襁褓,只说家里人都没了。后来那孩子呢?没人见过,也没人听她再提起。问起,她就摇头,眼神飘到很远的地方,只说:“没了,早没了。”

再后来,村里有个远房亲戚从南边回来,酒桌上多喝了两杯,舌头打了结,含含糊糊地说起一桩旧闻。说是当年隔壁县有个大户人家,乱的时候遭了难,家里刚出生的小少爷,被个忠心的奶妈拼死抱走了,从此下落不明。有人问那奶妈叫什么,长啥样,他挠挠头,说记不清了,只恍惚听说,那奶妈右边眉毛里有颗很淡的痣。

陈阿婆右边眉毛里,正正就有那么一颗痣。

这下,风言风语就像春天的柳絮,悄悄飘了起来。有人猜,那几件精致的婴儿衣,就是那小少爷的。有人猜,陈阿婆是为了保护那孩子,才隐姓埋名逃到这穷乡僻壤。更有人大胆地想,赵家兄弟里,会不会有一个……?但这念头太吓人,谁也不敢真说出口。赵家兄弟如今都成了家立了业,对陈阿婆比亲娘还孝顺,这层窗户纸,谁又忍心去捅破呢?

陈阿婆自己呢,还是老样子,坐在槐树下,看着赵家的孙辈们跑来跑去,眼神温温润润的。有时她会轻轻哼几句谁也听不清词的老调子。有调皮的孩子趴在她膝头问:“阿婆,你以前的故事讲讲嘛!”她就笑着摸摸孩子的头,那笑容很深,像一口古井,你看得到水面上的天光云影,却永远不知道井底沉着什么。她只是说:“阿婆的故事啊,就是看着你们一个个,都好好长大了。”

那几件小衣裳和二婶见到的字条,后来再没人见过。它们是不是又被仔细地包好,放回了樟木箱底?那个陌生的名字和八字,究竟属于谁?陈阿婆用大半生守护的,是某个人的身世,还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?这些疑问,和着夏天的蝉鸣、冬天的炉火,慢慢熬成了村里一桩心照不宣的旧谈。或许,有些秘密的份量,正在于它永远不被说破。它化在了奶水里,化在了岁月里,最终成了这个没有血缘的大家庭之间,最坚韧的黏合剂。你知道它就在那儿,沉甸甸的,但也暖烘烘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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