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上含玉根上朝
皇上含玉根上朝
天还没亮透,乾清宫外已经候满了人。几位内阁老臣揣着手,低声交谈着,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扇紧闭的宫门。今儿个这朝,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。往常这个时辰,宫门早该开了,太监也该出来传唤了。
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,只听得“吱呀”一声,宫门缓缓打开。出来的不是掌事太监,而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苏公公。他面色如常,手里却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,上头盖着明黄色的绸子。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高,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:“皇上口谕,今日早朝,众卿有事启奏,无事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,“便退朝吧。”
这话一出,底下可就起了细微的骚动。几位老臣交换着眼神,心里都犯嘀咕:这不合规矩啊。皇上登基以来,勤政是出了名的,从未有过这般情形。兵部的张尚书是个急性子,忍不住上前半步,拱手道:“苏公公,皇上龙体可是欠安?臣等忧心不已。”
苏公公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、难以捉摸的笑意,微微摇头:“皇上龙体康健,请诸位大人宽心。只是……今日有些特别的思量。”他说着,轻轻掀开了托盘上黄绸的一角。离得近的几位大臣,眼尖地瞧见,那托盘里躺着的,似乎是一块玉。不是寻常玉佩,倒像是一段未经雕琢的玉料根子,温润中透着内蕴的光。
这“含玉根”的说法,不知怎地就在殿前悄悄传开了。有人说,那是西域进贡的奇玉,能静心凝神;也有人说,那是先皇留下的旧物,皇上含着,是在体味祖训。各种猜测,像水面的涟漪,悄悄扩散。这玉根,就这么成了一个悬在人心头的念想。
皇上终于出来了。他端坐在龙椅上,气色看上去确实不错,甚至比往日更显沉静。只是唇齿间,似乎真含着什么东西,让他的下颌线显得比平时更坚毅一些。朝臣们按部就班地行礼、奏事,可心思,或多或少都飘向了皇上那儿,飘向了那看不见的“玉根”。
轮到户部李侍郎奏报江南税银的事,他照本宣科,说了些套话。皇上听着,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,忽然开口,声音比往常更低沉缓慢,仿佛每个字都经过了一番打磨:“李卿,你说的这些,朕知道。但朕想问的是,去岁水患,朝廷拨下去的修堤款子,最后真正落到河工手里的,有几成?”
李侍郎一愣,额头上瞬间就见了汗。这问题,直指核心,却又偏偏不是他准备好的奏章里的内容。他支吾着,一时答不上来。整个大殿,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。皇上也没催他,只是静静地看着,那眼神平静,却有种说不出的分量。是因为含着那玉根,才让皇上今日的提问,如此一针见血吗?
接下来的几件事,皇上问得都不多,但每每开口,都点在要害上。他不像往日那样就事论事地批驳或赞许,而是更多地抛出问题,让臣子自己去想,去答。那感觉,就像他不再是那个急于处理政务的君王,而更像一个稳坐钓鱼台的审视者。这种变化,让许多习惯了固定流程的大臣,感到了一丝不适,却又隐隐觉得,这或许并非坏事。
退朝后,大臣们叁叁两两地往外走,议论的焦点,自然还是那“玉根”。有人说,皇上这是效仿古人“衔枚”,意在告诫自己与臣下,少说空话,多察实情。也有人说,那玉根或许有清凉去燥的效用,能让头脑更清醒。无论如何,今日这场朝会,因为这一个细微又奇特的举动,变得让人印象深刻。
苏公公在收拾御案时,看见皇上将那块温润的玉根小心地放回锦囊。他终究没忍住,轻声问道:“万岁爷,今日这玉根,可真是让诸位大人们猜了一早上。”
皇上笑了笑,那笑容里有些疲惫,也有些释然。“猜,就对了。”他望向殿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光,“朕含着它,不是为了什么玄虚。只是用它压着舌尖,提醒自己,话出口前,多掂量几分;听奏报时,多琢磨几层。这天下的事,有时就像这玉,表皮光滑,内里却可能有纹路、有瑕疵,不沉下心,含在嘴里细细品,是觉不出的。”
苏公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他明白,这“含玉根”,与其说是一个物件,不如说是一种心境的外化。它象征着一种沉静下来的内省力量,一种在纷繁表象中寻求本质的审慎。皇上不再急于用声音填满朝堂,而是让那沉默的玉,替他言说一种更深的关注。
自那以后,皇上偶尔还会“含玉根上朝”,时间不定,全看心情。大臣们也渐渐习惯了。他们发现,每当看到皇上那沉静不语、似在品味的神情时,自己呈报的话,在肚子里就会不自觉地多转几个弯,那些浮夸的辞藻、敷衍的套话,好像自己就缩了回去。朝堂上的奏对,不知不觉,竟也少了些虚浮,多了些实在。那块玉根究竟是什么来历,反倒没人再去深究了。它成了乾清宫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符号,提醒着坐在高处和站在底下的人:有些分量,需要沉默来承载;有些真相,需要时间去沉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