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每个星期都要 我的B
父亲每个星期都要 我的B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，但憋在心里又实在不是滋味。每个星期五晚上，我爸一准儿推开我房门，也不多话，就冲我那个书架扬扬下巴。我知道，他又要“检查”我的叠了——我那一架子宝贝藏书。
打小我就爱看书，漫画、小说、杂文，攒下的零花钱全变成了书。书架从一个小格子，慢慢膨胀成占据一整面墙的庞然大物。我爸呢，是个老派的手艺人，觉得书是“正途”，但看什么书，可得把好关。他这每周一次的“巡查”，就成了我们家雷打不动的保留节目。
一开始我特烦这个。青春期那会儿，觉得这就是不信任，是侵犯我的“领土”。他粗糙的手指划过书脊，那种审视的眼神，让我浑身不自在。我藏过几本带点爱情描写的青春小说，结果被他翻出来，书皮都被他捏皱了。我俩大吵一架，他说我“心思歪了”，我骂他“老古董”。那个周末，家里冷得像冰窖。
但你说怪不怪，这习惯就这么一年年坚持下来了。我上大学了，工作了，书架上的书换了一茬又一茬，从青春文学到社科历史，再到各种艰深的专业书。我爸呢，也从当初的严厉审查，慢慢变了味儿。
他现在还是每个星期都来，动作却慢了很多。有时候他会抽出一本他完全看不懂的、我专业领域的书，眯着眼看半天封面，然后嘟囔一句：“这讲的啥？这么厚。”我就得凑过去，用最白的话给他解释解释。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小心翼翼地把书塞回去，还非得按原来的位置摆齐不可。
有一回，我买了本讲传统木工技艺的书，纯粹是好奇我爸干了一辈子的活儿到底有啥门道。那天晚上他照例来“检查”，看到这本，愣了一下。他默默抽出来，就站在书架前，借着灯光一页页翻。翻了好久，屋里静得只剩下纸张的沙沙声。我抬头看他，发现他看得特别认真，手指头轻轻摸着书里的榫卯结构图，那眼神，不是检查，倒像是……遇到了老朋友。
那晚他没评价这本书。但后来好几个星期，他再来我房间，总会把那本书抽出来翻几页，还会指着某张图问我：“这个‘龙凤榫’，我年轻时候常做，现在没人用这么麻烦的法子了。”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。从他嘴里，我听到了许多从未听过的、他年轻时学艺的故事。那些故事，就藏在他手上的老茧和淡淡的木头香里。
我突然就明白了。父亲每个星期都要“检阅”我的书架，早就不再是为了揪什么“小辫子”。那书架，像一座桥。一头是我不断扩张、连我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晰的精神世界，另一头是他渐渐老去、有些跟不上的脚步。他每周过来走走，摸摸桥的栏杆，看看桥这头的风景，无非是想知道，他儿子正在走向一个怎样的远方。那笨拙的翻阅，那些对于书的问题，都是他努力靠近的方式。
这习惯成了我们之间一种无声的对话。我的“藏书”，这个他最初警惕的“叠”，现在成了我们最安全、也最丰富的共同话题。他通过书来理解我的成长，我则通过他的提问，回头审视自己走过的路。书架上那些密密匝匝的书脊，像年轮一样，记录着他的担忧与好奇，也记录着我的反抗与回归。
前几天，我主动塞给他一本旅行随笔，说：“爸，这本写各地的风土人情，挺有意思，你不忙了翻翻。”他接过去，哦了一声，表面没啥，但我看见他转身时，用手抹了一下书面。这个星期，他大概又会来“检查”我的叠了。不过我知道，他其实是想来看看我，而我也在等着他，等着听他也许又会从哪本书里，生发出一个对于他那一辈人的、新鲜的老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