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黄猫
小黄猫
巷子口那家杂货店的屋檐下,不知什么时候,多了个小家伙。它是只小黄猫,毛色像是秋天里最淡的那抹阳光,又掺了点泥土的暖黄。它就那么蜷在装空纸箱的角落,不吵不闹,安静得像是墙根下长出的一朵安静的蒲公英。
我每天路过,总会下意识地瞥一眼。它有时在睡觉,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;有时蹲坐着,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脚,眼神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,既不是乞求,也不是警惕,就只是看着。老板娘偶尔会放个小碗在旁边,有点清水,或者几块掰碎的馒头。它吃得慢条斯理,不慌不忙,仿佛那不是施舍,而是它应得的一份宁静。
我们这条老巷子,日子过得慢,人也熟络。渐渐地,这小黄猫好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,或者说,一份共同的牵挂。它没有名字,但人人都认得它。开水果摊的老陈,会把不太好看但很甜的苹果切一小块给它;放学回来的孩子,会蹲在远处好奇地看它,小声议论着。它呢,接受所有的好意,却从不靠近任何人。你若是想伸手摸摸它,它会轻轻巧巧地往后一挪,依然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你,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、属于它自己的安全距离。
这距离感,起初让我觉得它有点“没良心”。后来看得久了,我好像又有点懂它。它不像那些被豢养的宠物,把亲昵和依赖当成习惯。它的世界里,或许有更重要的东西,比如那片可以随时晒到下午阳光的屋檐,比如那个可以安心蜷缩的纸箱角落。人类的善意,对它而言,是生活里一阵和煦的风,吹过挺好,但不足以让它放弃那片属于自己的小小“领地”。
有一天傍晚,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。我撑着伞路过,看见它依旧在那个纸箱里,纸箱上头斜搭了块破木板,倒是淋不着。它正伸出一只前爪,去接从木板边缘滴下来的水珠,啪嗒,啪嗒,玩得挺专注。那副自得其乐的样子,忽然就让我心里动了一下。在这个拥挤的、人人都忙着计算得失的世界里,一只小野猫,守着它的“领地”,竟能活得如此从容不迫,有一种不被打扰的快乐。
再后来,我发现它那小小的“领地”范围,似乎在悄悄扩大。它不再总是固守那个纸箱。有时会跳到杂货店低矮的窗台上,隔着玻璃看里面花花绿绿的商品;有时会在午后,沿着巷子的墙根,迈着优雅的步子散步,像在巡视。但它从不走远,总是以那个屋檐为中心。它的眼神里,多了点东西,像是探究,也像是一种安静的、对周遭世界的确认。
它让我想起很久以前,我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,似乎也有过这样一个“秘密基地”,可能是某个树丛角落,或者是堆满杂物的楼梯间。在那里,时间是自己的,规矩也是自己的。那份简单的、拥有一个角落的安心感,后来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。而这只小黄猫,它固执地提醒着我,那种感觉的存在。
入秋了,风开始变凉。杂货店的老板娘给纸箱里垫了件旧棉袄。小黄猫盘在软和的棉袄里,眯着眼,喉咙里发出满足的、细微的呼噜声。夕阳的余晖给它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它还是那只安静的小黄猫,但我知道,它和我们这条巷子之间,已经生出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。它守着自己的那份自在,而我们,则守着它带给我们的,那一点对于宁静和“领地”的遥远念想。巷子依然喧闹,但在那个屋檐下,时间仿佛总是走得慢一些,也温柔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