装醉把自己给流浪汉玩
装醉把自己给流浪汉玩
老城区那盏昏黄的路灯下,他又“醉”了。身子歪斜地靠着电线杆,手里攥着个空酒瓶,眼皮耷拉着,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。这是他这个月第叁次,在这个时间,这个地点,以这副模样出现。
街角垃圾箱旁的那个流浪汉,裹着件辨不出颜色的军大衣,正低头翻找着。他瞥了路灯下一眼,没说话,继续手里的动作。晚风卷着巷子里的馊味和远处烧烤摊的油烟,混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。
“喂……哥们儿……”路灯下那位拖着长音,晃晃悠悠地蹭过去,“有火吗?”
流浪汉抬起头,脸上皱纹很深,像干裂的土地。他没应声,只是从兜里摸出个塑料打火机,递过去。指尖碰触的瞬间,“醉汉”的手似乎很稳,一点也不像拿不住酒瓶的人。
点上并不存在的烟,“醉汉”顺势滑坐到流浪汉旁边的水泥台阶上。“没意思……真没意思……”他开始了每晚的独白,讲工作的压力,讲人际的虚伪,讲那些光鲜亮丽背后的空洞。他说他羡慕流浪汉的自由,说这身西装是枷锁,说醉酒是唯一能喘口气的时候。
流浪汉大多时候沉默,只在关键处“嗯”一声,或者摇摇头。他翻出一个半瘪的烟盒,自己叼上一支,又把盒子往旁边递了递。“醉汉”摆摆手,继续他的表演。这种表演,与其说是给流浪汉看,不如说是给他自己看。他需要这个场景,这个听众,来完成一种奇异的自我确认。
“你觉不觉得,人活着就像在演戏?”他忽然凑近,浓重的酒气喷出来——那是来之前特意漱口留下的廉价白酒味,“我天天演,演得累死了。你呢?你就不用演,对吧?”
流浪汉弹了弹烟灰,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:“我演下雨天找不漏雨的桥洞,演冬天怎么裹报纸更暖和。演看见饭店后门垃圾桶时的惊喜。”他顿了顿,“都是讨生活,谁不演?”
这话像根细针,轻轻扎破了“醉汉”用酒精气息吹起的泡泡。他愣了几秒,那点佯装的晃悠停了。精心设计的对话,没按他预想的走。他预想的是怜悯,是羡慕,是某种居高临下的精神施舍与获取。而不是这样平淡的、直白的事实。
巷口传来脚步声,是巡夜的保安。手电光柱扫过来,在流浪汉身上停了停,又扫到西装革履的“醉汉”脸上。保安显然认识这位附近的住户,表情有些错愕。“张先生?您这是……”
“哦,喝多了,坐会儿,坐会儿。”他连忙摆手,演技重新上线,身子又晃起来。
保安狐疑地走开了。气氛却再也回不去了。刚才那一问一答,剥掉了点什么。他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,在真正的戏骨面前,那点技巧显得可笑又单薄。他以为自己在“玩”一种角色扮演的游戏,以为自己是这场街头戏剧的导演和主角,却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个没拿到正确剧本的配角。
夜更深,风更冷。流浪汉紧了紧大衣,站起身,把那个塑料打火机放在水泥台阶上,算是留给他的。然后,拖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,慢慢踱向更暗的巷子深处,去找他今晚的“舞台”。
路灯下,“醉汉”还坐着。手里的空酒瓶冰凉。他看着那个打火机,没去拿。刚才那些对于空虚、压力、虚伪的倾诉,此刻在胃里沉甸甸的,有点真难受了。他慢慢站起来,拍了拍西装上的灰,步子很稳地,朝那个灯火通明、需要他继续演下去的小区大门走去。背后的巷子,黑漆漆的,吞没了另一个人的背影。这场他自导自演的“游戏”,似乎谁也没真正玩到,又似乎,被看穿了的,只有他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