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极黄色大片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1:56:32 来源:原创内容

一极黄色大片

老李蹲在村口的小卖部门前,眯着眼看那张褪了色的电影海报。海报边角卷着,被风吹得哗啦响,可中间那片金灿灿的、望不到边的颜色,却像是要烧起来似的。他咂摸了一下嘴,对旁边纳鞋底的王婶说:“瞧瞧,这叫‘一极黄色大片’。”

王婶头也没抬,针在头发上蹭了蹭:“啥意思?不正经的片子?”老李嘿嘿一笑,摇摇头:“不是你想的那个‘黄’。是咱地里那麦子,熟透了,连成一片海的黄。”他顿了顿,手指着远处,“你看那坡上。”

小卖部的电视机里,正巧播着城里人拍的风景纪录片。镜头飞得老高,掠过一片又一片精心修剪的花田,色彩斑斓得像打翻的颜料盘。解说员用标准的普通话说着“壮美河山”。老李却“啪”一声把电视关了。“那不对味儿。”他嘟囔着。

他说的“一极”,不是南极北极那个极。是“独一份”、“到了顶”的意思。村里的老辈人都这么用。而“黄色大片”,在他心里,有且仅有一处配得上——就是村后头,老河湾边上那几百亩旱地麦田。

那地方,种不出五彩的花。土是沙壤土,存不住太多水,偏偏就适合麦子往下扎根。每年春天,绿油油的苗蹿出来,风一过,像湖面的波纹。可那不算什么。得等到农历五月,太阳晒足了,雨水也喝饱了,麦穗一天一个样,颜色从青绿,到淡黄,再到一种沉甸甸的、透着油光的金黄。

那才是“一极”的时候。

老李站起身,背着手往坡上走。他走得慢,心里却像有面鼓在敲。这景象他看了六十多年,可每回走近,还是觉得胸口发胀。这颜色不是画上去的,是从土里长出来的生命,是实实在在的“大地艺术”。站到坡顶,他停住了。

眼前,真是一片“大片”。

没有边际的麦田,被午后的阳光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泽,金黄得纯粹,金黄得霸道。麦浪起伏,发出沙沙的、干燥而温暖的声音,像是大地在缓慢地呼吸。这黄色不单薄,它是有厚度的,近处看,每一穗麦子都颗粒饱满,那黄里透着踏实;往远了看,黄色连成一片,浩浩荡荡地涌向天边,和湛蓝的天碰在一起,界线分明,又无比和谐。

风里传来隐约的、新麦的香气,混着泥土被晒热的气味。老李深深吸了一口,这味道,比任何香水都来得扎实。他想起年轻时,第一次跟着父亲来割麦。那时只觉得累,腰都快断了。父亲抹着汗,指着这片金黄说:“小子,看清楚,这是咱的根,是命换来的颜色。”

现在他懂了。这不是风景画,这是生存的底色,是汗水砸进土里,再被太阳蒸腾出来的结晶。它不讨好谁,不为了让人欣赏而存在。它只是沉默地、热烈地熟着,宣告着一季劳作的完成,预示着粮仓的充实。这种“艺术创作”,它的作者是日头,是雨水,是时间,更是弯着腰在这土地上劳作的一代代人。

远处,已经有几户人家开始动镰刀了。人影在金黄的幕布上移动,很小,却充满了力量。那是这幅“大片”里,唯一的,也是最重要的活物。

老李在坡上坐了许久,直到夕阳西下。光线变得柔和,给无边的金黄又抹上了一层暖红的釉色。他忽然觉得,城里人满世界找的“大片”,找那种震撼人心的色彩和构图,或许就藏在这些他们匆匆路过、觉得“土气”的地方。这“一极黄色大片”,没有导演,没有剧本,却每年准时上演,磅礴,寂静,而又充满生命的呐喊。

他拍拍裤子上的土,往家走。心里那点因为电视里那些精致画面而起的别扭,早就散了。他知道,过不了多久,这片极致的黄会被收割,大地会重归泥土的褐色。但那片金黄,已经印在他眼里,沉在他心里了。那是一部对于根,对于活着,对于时间的最好的电影。而他和村里的人,都是这电影里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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